第二百二十八章 喪家之犬

沈家梨園大堂上,又是座無虛席。朱高煦到樓上坐下,不禁稱贊了一句。大掌櫃徐財六說,並非每天都又那麽多客人,不過只要是李樓先的戲,通常就是這個場面。

等了許久,沈徐氏終於來了。她穿著一身青色打底、深紅衣邊的布衣裙,深色的棉布料子看起來有點老氣,幸得沈徐氏有雪白的肌膚和優雅的氣質。立領的外衣把她包得嚴嚴實實,朱高煦覺得她這身打扮是故意的。

沈徐氏見禮後,便在兩只小杯子裏都倒上茶,朱高煦順手端起一只杯子。

“公子稍等。”沈徐氏道,“妾身先飲。”

朱高煦搖搖頭,把小杯子裏的茶水一口就喝完了。沈徐氏見狀,看了他一眼,重新為他斟茶。

“上回發生了點意外,但我並不覺得沈夫人會害我。”朱高煦道。

沈徐氏似乎松了一口氣,頓時帶著戲謔的口氣道:“公子身份尊貴,就不怕外邊的東西不幹凈?”

朱高煦苦笑了一下,隨口道:“陰謀並不可怕。”

沈徐氏饒有興致地看著朱高煦,她的目光很明亮,樣子也很認真,“公子何出此言?”

朱高煦沉聲道:“天下人未善終者,被陰謀毒殺、刺殺的有多少?大多是被人明目張膽拿下,明知要死,卻毫無辦法。”

沈徐氏沉吟道:“牢裏的死囚,敢情不是因為他們先犯了罪?”

朱高煦道:“那些罪、若能適用於天下所有人,我便贊同他們的死因是有罪。”

沈徐氏的目光、如有形的東西在朱高煦臉上拂過,她輕聲道:“公子今日似乎有些煩惱?”

朱高煦道:“我只是隨口說些空話罷了。”

沈徐氏又用隨意的口氣道:“此前見面數次,公子倒從未這麽說話。”

朱高煦不再搭腔,微微側目看著戲台子。戲子們唱戲的聲音、以及看官們的嘈雜聲恰到好處,既不影響他們在樓台上談話,也能掩蓋這裏的說話聲、不至於被外面的人聽到。

片刻後,朱高煦回頭道:“今日來見沈夫人,我有一事相求。請夫人幫我弄一份昆明縣的路引,商人身份,二十余歲的漢子、身材高壯,北方口音。多謝了。”

沈徐氏從容道:“商幫裏能找到這樣的人,過兩日妾身便將東西派人送到王府。舉手之勞,公子不必客氣。”

朱高煦道:“上回麗江府銅礦的事兒,我已經派人給雲南布政使送過信了,辦妥了罷?”

沈徐氏微笑道:“多謝公子。”

片刻之後,沈徐氏又輕輕說道:“等李樓先唱完了這一場,妾身叫她好生陪陪公子,願公子能忘卻煩惱、因此高興一些。”

朱高煦聽罷,“呵”地笑了一聲,“沈夫人好意心領了。”

沈徐氏又不動聲色道:“我們這地方的東西,可不是王府裏能有的,公子不想嘗嘗稀奇?”

朱高煦微微搖頭,心道:說得我好像沒修過車一樣。

他說道:“稀奇是稀奇,不過幹完那等事,心裏總會空落落的。我最近沒興致,以後再說罷。”

“也好。”沈徐氏有點不好意思,接著又小聲笑道,“公子以為,要她們怎麽做,才能讓人打心裏好受呀?”

朱高煦道:“那不可能。就像我玩了李樓先,或給錢、或欠沈夫人一個人情,公平買賣童叟無欺。但我的煩惱依舊還在,李樓先能解決嗎?何況我與李樓先素無瓜葛,毫無情意,她真的在意我的苦惱麽?”

他頓了頓,又頗有些感觸地嘆道:“假如我的煩惱,是賭錢輸得傾家蕩產了;然後還花錢做此事,便是雪上加霜,無異於飲鴆止渴。人的煩惱,沒有良藥。”

沈徐氏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看來妾身要告訴徐財六,得讓姑娘們多一些情意。”

“都是假的。”朱高煦隨口道。他抱拳道,“我便不久留了,路引的事,望沈夫人保密。”

沈徐氏起身道:“公子放心,妾身定會辦得滴水不漏。妾身送公子出門。”

“夫人留步。”朱高煦道。

沈徐氏忽然又說了一句,“妾身很期待再次與王爺交談,確是很有趣呢。”

……朱高煦早上起來,先到承運殿之側的書房看看公文、奏報。

就在這時,一個宦官入內,說道:“體仁門外,有個人送來一封信,請王爺過目。小的們把人先扣在門樓了。”

朱高煦道:“拆開。”

宦官撕開信封,把裏面的紙雙手呈上來。朱高煦展開一看:故人別後近二載,可否一見?

短短兩行字,語焉不詳。但朱高煦一看,心裏便莫名有一種不祥之感。

“把扣押的人放了,傳王貴。”朱高煦立刻下令道。

宦官抱著拂塵道:“奴婢遵命。”

等王貴入內,朱高煦叫他備一輛普通的馬車。然後王貴趕車,朱高煦從東邊的體仁門出得王府,沿著大街往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