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胡濙

胡濙回到報恩寺街的府邸時,聽說耿浩已經在府上等了很久。

胡濙是京師派來的戶科給事中,可以查閱地方各級衙門的档文,還能免費下榻省府縣三級衙署的戶部行館。因此,有時候胡濙不一定會在報恩寺街這邊。

“告歉,讓公子久等啦。”胡濙抱拳上下搖動著。

耿浩拱手道:“也不算久,在下叨擾了。”

“公子書房裏請。”胡濙客氣道。

帶耿浩過來的人是錦衣衛百戶姚芳,姚芳送耿浩進書房後,便站在了門口。胡濙不動聲色地看了門口一眼。

胡濙和錦衣衛不是一路人,但他們都受命於皇帝;宮裏無非是要他們之間相互監視,不得隱瞞實情罷了。算不上是敵人。

這時耿浩迫不及待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折好的紙,開口便道:“胡科官請看,此物可有大用?”

胡濙接過那張紙,一邊展開來看,一邊觀察耿浩的神色,耿浩是一副立功心切的樣子。

在雲南得到耿浩這個幫手,胡濙是很意外的。或許正因耿浩太年輕了、才會相信胡濙的話,也才會那麽賣命……

當然胡濙不會告訴他真相:長興侯一門幾乎都死了,聖上不會留著其中一脈成為隱患,所以耿浩家也遲早要完!

胡濙只能信口說,耿浩還有可能繼承爵位。否則耿浩為啥要替他幹那麽多事呢?

這世上的人,都是在為自己做打算、在想自己能得到甚麽;幾個人會考慮別人會怎麽樣?太相信別人,終究要吃虧啊!

胡濙微微嘆了一口氣,低頭看手裏的紙。

映入眼簾的詩名是“三聖塔懷古贈寶姬”。胡濙心道:三聖塔在大理,寶姬是誰?

他先大致看了一遍,一時間卻沒發現甚麽特別之處。字很一般,寫得很潦草倉促,似乎是謄抄的詩,也沒有作詩之人的題名。

但當胡濙細讀詩句內容時,便發現詩裏寫的意境很有意思。比如那句“登高不待東翹首,但見雲從故國飛”,叫人不禁想象詩人為何有此感概,一般人似乎也不會有這樣的感概。

……耿浩的聲音道:“胡科官,這首詩有何作用?”

胡濙擡起頭來,反問道:“耿公子從何處得到了這首詩?”

耿浩支支吾吾道:“今日上午我正好在滇池岸邊,遇見了一個年輕女子,臉白得嚇人。她給我的,叫我務必交給胡科官,更告訴我能立大功!”

胡濙忙提起筆在硯台裏快速地蘸了兩下,展開一張白紙,問道:“耿公子所言確鑿,沒有隱情?”

耿浩道:“我去滇池岸邊的緣由,不便相告。後面說的話千真萬確!”

胡濙奮筆疾書,把耿浩的話記了下來,又問:“那年輕女子的模樣,請耿公子詳細說來。”

耿浩回憶了一會兒,沉吟道:“中等身材,臉小、臉色煞白,眼睛大而有蕭殺之氣,乍看嚇了我一跳,讓我猛然以為見到了個女鬼!眉宇間與沐家的千金倒有兩三分神似,細看不像,我不確定。”

“沐家的千金?”胡濙眉頭緊皺,在紙上又寫了一會兒,便說道:“請耿公子簽字畫押。我再查查。”

耿浩接過筆在紙上寫下名字,問道:“若這是一條重要線索,胡科官會為我請功?”

胡濙笑道:“那是當然,耿公子只管放心。”

送走了耿浩,胡濙回到書房,便在自己的卷宗上寫下一行字:臉色煞白的神秘女子。

胡濙對這樣的女子毫無印象,也毫無頭緒。

他搖搖頭,又把目光停留在那首詩名上,盯著“寶姬”二字,胡濙有種似曾見過的感覺,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他查的舊档和雲南人物太多了,這幾個月來幾乎遍閱諸衙署档文。

他心道:神秘女子甚麽目的,為甚麽用這種法子提供線索、難道是想隱瞞身份?

胡濙一頭霧水,想了許久也毫無頭緒,一時間甚至有種想放棄的念頭。

但他不甘心!想想自己十余年寒窗苦讀,晝夜用功才得到個七品官;而現在,只要查到建文帝下落,他就能平步青雲……這點難處與十余年煎熬比起來,算什麽?

胡濙冥思苦想,在案上一堆卷宗裏隨手翻閱著。就在這時,他一臉恍然,趕緊在成堆的卷宗裏翻找起來。

很快胡濙便拿出了一張拓文。這東西,還是錦衣衛百戶姚芳派人從柳壩村弄來的,來自阿姑廟外的一座石碑。

……位於昆明南郊柳壩村的阿姑廟,供奉的是元朝梁王之女阿蓋郡主,為紀念阿蓋郡主對第十代大理總管段信苴功的忠貞不渝。

但修建阿姑廟的,並不是元朝人、也不是白蠻人,卻是明朝官府。大明官府建造此廟,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贊頌阿蓋郡主,而是為了宣揚明軍和白蠻人的友善情誼。

碑文中記載,第十代大理總管段功被梁王毒殺,阿蓋郡主殉情。段功之女段寶姬為報父仇,遠嫁四川建昌夷族酋長阿黎,欲借兵復仇,終未得逞,復回大理。後來明軍遠征雲南,攻滅了梁王,大理白蠻無不感念明軍功德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