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怕虱子多

晚春時節,成都城的草木十分茂盛。古樸的都指揮使司衙門裏,亦仿若一片園林。

林蔭深處,焚香繚繞。西平侯沐晟正坐在一只石凳上的蒲團上,看著面前石桌上的棋盤。石桌對面,坐的是一個肚子微微隆起的年輕小娘。

這時一個身穿布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俯身在沐晟耳邊沉聲道:“徐將軍到了,帶著客人。”

“請徐將軍。”沐晟吩咐道。他接著擡起頭,看向對面捧著木盤的丫鬟,“扶沙依夫人進屋歇會兒,小心一些。”

夷族小娘沙依聽罷,知趣地站了起來,屈膝道:“妾身告退。”

沒過多久,沐晟軍左副將軍徐韜獨自走了進來。他抱拳執軍禮,然後靠近了低聲說道:“侯爺,來的人是戶部主事張鶴,聽說是刑部尚書呂震的女婿。這人不走湖廣,卻從陜西過來,在廣元地面上被韋都督的人先抓住了。”

徐韜拿出了一只信封,上面的漆封已經破損,信也撕開過。沐晟接到手裏,問道:“韋達開的信?”

“是。”徐韜道。

信上寫著刑部尚書呂震的字。稱戶部尚書郭資有功於朝廷,今陷於漢王之手,請派官員前往交涉,並赦免漢王府左長史錢巽等人。下面落款有呂震的名字以及印章。皇帝朱筆批復:準奏。

沐晟看了兩遍,將信放在石桌上,卻久久沒有回應。

徐韜終於忍不住又提醒道:“那張鶴正在都司大堂外面候著。”

“呂震的女婿,走陜西繞道……”沐晟皺眉一臉苦思的表情。

徐韜聽罷小聲問道:“這裏邊有蹊蹺?”

沐晟道:“當然蹊蹺!呂震一直是東宮黨羽,太宗朝之時,就是他這個女婿張鶴朝見失儀,卻被太子寬恕了;然後他們嶽婿倆都為太子吃過牢飯。郭資雖是要緊人物,但朝廷也不必派另一個心腹來敵境罷?”

徐韜恍然,豎起大拇指道:“侯爺高!”他接著又困惑道,“張鶴前來,究竟要幹甚麽?”

沐晟道:“我哪知道?”

徐韜道:“叫他進來問問。”

沐晟搖頭道:“慢!”

沐晟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子,忽然又站在原地,轉過身來:“馬上把他送去雲南!連同這封信一起交給漢王。”

徐韜怔了一下,抱拳道:“末將得令!”

沐晟又招了招手,小聲道:“在路上設法叫他說出內情。告訴他,不說便沒有機會了。”

“末將明白。”

徐韜剛走,陸涼衛指揮使陳貞便進來了。陳貞未穿甲胄,穿著一身紅色的官服,乍看與文官們穿的衣裳差不多,區別是胸襟上的補子。大明武官品級高,便是一個衛指揮使也是正三品,而管一個縣的文官卻只是低級官員。

陳貞拿著一本卷宗過來,呈到了沐晟跟前。沐晟隨手翻了一下,上面幾乎全是用蠅頭小字寫的口供,便問道:“告訴我結果。”

“末將派人審訊蜀王府當日的戲班子和奴仆,又審問了相幹人等。發現當日的刺客,可能與蜀王府關系莫大!只是苦無證據,一時又不敢輕易審問蜀王。”

沐晟聽罷,斷然說道:“此案到此為止!將卷宗送給徐韜,叫他一並送往昆明。”

……押送朝廷使臣的騎兵,當天晚上留宿於龍泉驛城。他們要先到達四川布政使司的瀘州,然後走烏撒達瀘州道去雲南。沿途是西南三省的一條重要驛道,驛丁馬匹充足,一隊人騎馬要不了多久便能到昆明。

驛站的官吏差役幾乎沒有變動,照樣領著俸祿。四川布政使司發了份邸報,告訴大夥兒,各級官員只消遵從布政使司政令,合乎大明律法。在其位謀其政者,無須擔憂余下諸事;違抗政令者,比照大明律嚴懲不貸!

於是各府州縣驛站官員,不管究竟皇帝和漢王誰有理,他們也不直接奉朱家的命令、只管三司的政令。而四川三司的官員,其產業田土受沐晟的軍隊庇護,短短數月已經和沐晟等人結交、情投意合關系和睦。

當天傍晚,徐韜叫心腹守著張鶴住的客房。太陽下山後,他便一身布衣打扮走進了張鶴房中。

張鶴是個青年俊才,面皮白凈儀表堂堂。徐韜見張鶴起身作揖,也客氣地抱拳回禮。徐韜先開口道:“本將乃西平侯軍左副將軍徐韜。洪武中,本將追隨黔寧王征戰雲南各地,後多年在沐府任職,洪武末年出任大理府總兵官。”

張鶴聽到這裏,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作揖道:“在下張鶴,今為戶部主事。”

徐韜道:“本將奉西平侯之命,將送張主事往雲南見漢王……”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臨時改口道,“趁咱們在驛站休息,本將想告訴張主事,你那差事,得漢王決定。想辦好差事,路上便不要尋思著逃跑。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