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降啟示

朱高煦強忍著發燙的腦袋起床,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的。

比喝醉了酒還迷糊,他大概記得自己幹了些甚麽,事後卻愣是分不清先後。他似乎去了一個軍營,褲腿打濕了換了一身衣服,還召集過一些武將,要將領們在方圓二三裏地的軍營裏制止謠言。

比挨了一刀還難受,挨刀只是局部的疼痛,生病是從內到外的全身虛弱心慌痛苦,哪怕只是小小的高燒和傷寒。

朱高煦回到中軍行轅又躺下了,睡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大軍沒有拔營,莫名其妙便耽誤了一天。

在睡著與蘇醒之間,他做了各種各樣的噩夢。有時候夢見的是發生過的事、感覺還異常清晰,叫他時不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迷迷糊糊地說:“太弱……太無奈了……我這輩子就沒順利過。好不容易傾全家之力有了房、有了未婚妻,卻自己作死……經不起一點折騰,命如茅草,一點風浪、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隱約間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你至少出身很好。”

他似乎很認同地回應道:“爹媽確實挺對得起我,愧疚啊!”

朦朧之中他好像又說了各種各樣的胡話,卻記不清了……

不知過了多久,朱高煦醒了過來。他頓時覺得頭痛欲裂,口幹舌燥、嘴裏一片苦味,稍稍吞咽之下便覺喉嚨發痛;一身汗水膩在衣服和被褥上,十分不舒服。片刻之後,他總算覺得燒似乎退了,身上不再有那種忽冷忽熱的感覺。

“水……”

趴在床邊的妙錦馬上擡起頭來,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反而愣了。只見妙錦那雙原本精致嫵媚的杏眼,此刻是又紅又腫,她一臉憔悴,鬢發也有點淩亂,一縷亂糟糟的青絲粘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看起來更加可憐。

而這副模樣的妙錦,卻馬上露出了驚喜欣慰的目光,眼睛一亮,“你醒了!”

興許,人在生病時太脆弱了,只聽到這三個字,朱高煦頓時便感覺到一陣舒服的溫軟在心裏,又帶著強烈的酸楚,鼻涕也差點流出來。

他在自我膨脹和感覺強大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軟弱與敏感。

妙錦掙紮著站了起來,說道:“我一直給高煦溫著糖水,這就端過來喂你。”

她果然很快便端了一碗水過來,她的朱唇先靠近、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伸手扶起朱高煦喂他。

朱高煦伸手捧住碗大口地喝。妙錦忙按著他的胸口撫著,柔聲道:“慢點,沒人與你搶呢。”

她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對朱高煦的憐憫同情,就好像正心疼憐惜地看著一個孩兒。朱高煦感到有點不自在,又聽得她說道:“你昨晚說了好多話呢,我以為你被別人附體了……初時我覺得是胡話,可聽著聽著又太真切,總像是另一個人的親身經歷。或許,那是高煦聽別人說過的事罷。”

朱高煦頓時明白了原因。但他顧不上解釋,馬上想起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忙問道:“我睡了多久?”

妙錦道:“昨天下午你從外面回來,眼下天還沒亮……該快亮了。”

朱高煦聽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又聽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問道:“這段時間天氣何如?”

妙錦答道:“雨有時停一會、有時下一陣,斷斷續續。此時正好停了。”

朱高煦點了點頭,輕輕推開妙錦端著的碗,說道:“給我拿一些吃的進來,再叫當值的侍衛幫著披甲。”

“高煦的身體要緊。”妙錦輕聲勸道。

朱高煦已經坐了起來,他深呼吸了幾口定住神,不再發燒後,體力和神智要好得多了。他說道:“事情的大與小,在於自家的實力。後果若是超出了承受能力,人便經不得一點風浪和折騰,更不能走錯一步!”

妙錦忽然一臉困惑與詫異,怔怔出神了片刻。她仔細打量著朱高煦,喃喃道,“好生奇怪,昨夜你說的那些話,應該不是你自己的經歷;可不知為何,我又覺得,那些好像確是你經歷過的事……”

朱高煦沒理會。他不僅信任妙錦,而且他的身份、連父皇母後兄弟也從未懷疑,那便無人能質疑了。

過了一陣,朱高煦喝了一碗大棗煮的甜粥,吃了一盤鹽腌的菜。嘴裏嘗不出多少味道,全被苦味給攪了,他毫無胃口,但還是灌下肚一大碗粥。

然後他在侍衛的幫助下,將那身冷鍛劄甲穿好,又對著一盆熱水觀察了一番自己的臉色,仔細洗了臉。他拿起寬檐鐵盔戴上,掛上一把雁翎刀,從椅子上用力站起。

周圍的侍衛見狀,都紛紛彎腰向他鞠躬,眼睛裏重新露出了敬畏之色。

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朱高煦便叫人去召集各營大將議事。他依舊沒甚麽精力,先詢問了一些軍情,便簡短地下達了兩道軍令。其一,命令全軍今早拔營繼續行軍;其二,在路上挑選據點,安置生病的將士;安排士卒照料,等待軍中和後方分發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