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忍者

十月中下旬,京師無風無雨,但也沒有秋高氣爽的氣息。陰天已經持續了好多天,厚厚的雲層壓在空中,頭頂的天宮仿佛觸手可及。

皇帝朱高熾登基以來,幾乎沒走出過皇宮,他大致就在後宮、禦門、東暖閣之間活動。朱高熾一直喜靜不喜動,多半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平素便乘坐禦輦或讓人用轎子擡著他,到那幾處地方。

不過朱高熾算是很勤政,每天多半時間都在批閱奏章、或召見大臣議事。

以前,他在心裏對先帝是很有些怨恨的;可是登基一年多之後,現在他竟然有點理解先帝了!朱高煦親身感受到,這個位置真的不好坐,坐上去了又舍不得下來。

東暖閣外面沒有一點聲音;秋冬交接的陰天,靜得可怕。

朱高熾頭上戴著頂漆黑的紗帽,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靛藍色的常服,上面繡著團龍圖案,嶄新的料子、宮中專門給他定做的寬大袍服。他一聲不吭,坐在那裏望著禦案上的奏章、怔怔出神。

下面站著袁珙、薛巖、茹瑺、譚清等文武,邊上侍立著太監海濤。一眾人都不敢說話,他們將皇帝的神情看在眼裏,都小心翼翼地等候著。

禦案上放著一堆奏章,朱高熾已經把他認為最重要的挑揀出來。其中有錦衣衛的人密奏諸王勾結謀反之事,也有前方督運軍需糧草的兵部尚書金忠的奏章,以及平漢大將軍張輔的奏章……另外一份,乃翰林院高賢寧勸立皇太子的上書!

這些東西不是一件件孤立的事,其中盤根錯節、難解難分!

但很多事他心裏都有數,比如他便幾乎可以確認,那個高賢寧、應該是皇後的人。幾個月前,高賢寧就上書提過冊立太子之事;現在又是他再次提起,此事應該正是皇後的授意。

那高賢寧也挺會挑時候,這都甚麽時候了,一門心思就惦記著變成東宮心腹!當年先帝很欣賞高賢寧,費了很大的勁才當作賢臣把他請出山,不料這副德行,算是甚麽賢臣?!

朱高熾終於開口道:“朕聽到每個人都說,為國家為朝廷,可朕總覺得,不少人只想著自個。”他有點生氣了,“在朝廷大局與自家好處不能兩全之時,恐怕一些人寧可大家夥兒抱著一塊死!”

他的語氣很重,但只是泛泛而談、並未指名道姓,事情便沒有那麽嚴重。諸臣一副深受教誨的樣子,不過也確實不必太過緊張;畢竟皇帝要動真格的時候,反而不會這麽罵。

果然朱高熾呼出一口氣,便不繼續說下去,轉頭看向譚清道:“你剛才稟報,司禮監太監楊慶死了?”

“回聖上,被人毒死了!”譚清躬身道,“負責看守楊慶的人,是北鎮撫司百戶楊勇。但眼下臣也不敢認定楊勇做了此事,因這等事不一定是管事的所為、楊勇或許只有失察之罪。臣已令其停官在家,等候審訊,查明來龍去脈。”

朱高熾又看向大理寺卿薛巖,問道:“楊慶很重要麽?”

薛巖道:“回聖上,楊慶一死,北平的事一時定然難以查出真相了。”

朱高熾道:“楊慶之死,那些有嫌疑的錦衣衛將士,薛寺卿與譚指揮使一道去審訊。”

薛巖等拜道:“臣等遵旨!”

朱高熾沉默了一會兒,很快決定先將這些事全都暫且擱置、不再過問,畢竟還有更加火燒眉毛的急事!

他仍舊一言不發,用目光投向兵部右尚書茹瑺。茹瑺雖然沒有盯著皇帝,不過他必定一直留心著的,用余光也能察覺到皇帝的動作。

茹瑺這時拱手拜道:“英國公急報,官軍將與叛軍在寶慶府城附近大戰,臣無法評斷其對錯,亦不敢貿然進言勸說聖上。

據報漢王叛軍在湖廣聚集的人馬,似有三十萬左右;而英國公手握四十余萬重兵,兵力有不小優勢。

叛王麾下多地方衛所軍戶,照大明朝廷的一向作為,常以京營為精銳、在當地調集衛所軍為輔;衛所軍戶衣甲兵器操練,皆不如京營。但漢王叛軍近年連年征戰,且常勝無敗;臣縱觀今古,沙場征戰、並常年獲勝,乃是獲得精兵的捷徑。故臣以為叛軍戰力不可輕視。

然平漢軍多‘靖難軍’將士,數年之前,這些人馬連續三四年出征大戰,如今衣甲精良、兵強馬壯、勤於操練。亦非等閑之師。臣以為,英國公此役勝算不小;但叛軍實力已坐大,英國公不能必勝。請聖上聖裁。”

至於左副將軍何福、被張輔臨陣拿下之事,茹瑺是只字不提。乃因朱高熾也沒提起,裝作不知道;大臣們也很識趣。

朱高熾的心裏,對張輔有諸多不滿,不僅是他親封的左副將軍何福的事,還有上次張輔栽贓吳高的嫌疑!但此時湖廣戰場劍拔弩張,朱高熾權衡之後,還是打算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