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尋常的幾天

這是一個尋常的日子;臘月間的節氣很多,可是臘月十三恰恰不是任何節日。就是這樣普通的一個日子,卻似乎注定了不太平常。

湖廣布政使司治所城池,武昌府。兵部尚書兼湖廣轉運使金忠、正在城外觀看殺人!

今日武昌府的天空陰慘慘的,先前還飄了一陣雨點;此時寒風陣陣、吹得地上的枯葉雜物漫天亂飛。這番氣象,正是應了這蕭殺之事的景。

校場上一排囚犯被反綁著,其中有之前陸續被抓住的叛軍細作奸諜、犯了軍法的官軍將士、觸犯了大明律法的官民,他們全是死罪之人!武昌知府衙門的官員收到刑部、湖廣按察使司的復核公文之後,今日便要將這些人全部處決。

因為犯人多是兩軍的將士,所以在校場旁邊行刑的人、不是劊子手,而是一些官軍軍士。

“跪下!”一個武將吼了一聲。

犯人們陸續跪倒在地,跪成了比較整齊的一排。他們不少人的身體在發抖,不止是因刮風的寒冷。

不遠處一個彪形大漢、掄起了系著紅布的木錘,“咚咚咚……”地敲響了鼓。兩排披堅執銳的軍士,在鼓聲中保持著均勻的步伐,整齊地前進、走到了犯人們的身後。

在武將的吆喝聲中,第一排軍士擡起了神槍火器,他們把銃杆夾在腋下,槍口抵住犯人的背心,然後拿起火折子吹了起來。

一杆冰冷的槍口剛挨住一個犯人的背,那犯人便渾身劇烈地一顫,身體一軟撲倒在地。

站在附近的武將大怒,揮著腰刀吼道:“跪好!”

那犯人雙手被反綁著,掙紮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撐起上身,無力地跪在原地。他仰頭充滿恐懼地喚著:“娘,娘啊……”

“滋滋滋……”的引線燃燒聲音傳來了,犯人們的臉上滿是絕望,有的人仰頭閉上了眼睛。“砰砰砰……”一排火銃響起,硝煙彌漫,慘叫聲隨之發出。

接著軍士們換隊,第二排拿著櫻槍的軍士沖到前面,拿著兵器在血泊中的犯人們上刺擊。有的人還沒被火銃打死,但已經不能絲毫反抗,正發出嘶聲裂肺的瘆人慘叫。

校場邊觀望的文武官員們,此時無不肅然。

金忠騎在馬上,目不轉睛地看完了整個過程。這時他轉過頭,便看見了身邊的按察使、知府兩個官員,金忠的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停留在負責刑律復審的按察使臉上。

金忠開口道:“犯人明知必死,為何還那麽聽話?”

湖廣按察使沉吟片刻道:“回金部堂,眾軍環視之下、他們情知反抗亦是無用。”

金忠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輕輕搖頭道:“這裏有不少人哩,竟沒有一個人反抗。他們身陷絕境、至少也可以不聽從安排罷!”

按察使苦思了一會兒,又道:“下官以為,人就是這副樣子;最是長年累月聽從軍令的軍戶、更會如此……他們心裏都是有數的,也知毫無辦法,因此才那麽害怕;由於沒人出頭,人便會從眾、甚麽也不幹才是常見之事。不過,剛才若有一人反抗,恐怕所有人都會騷亂了!”

“有道理。”金忠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綠色長袍的人走了過來,向金忠作揖道:“有人求見金部堂,他有您簽押的印信。”

金忠道:“人在何處?”

綠袍官轉身向不遠處指了一下。金忠循著方向看去,看見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那人掀了一下鬥笠,向金忠輕輕彎腰。

金忠見狀,說道:“帶他來我的書房。”

“是。”綠袍官拱手道。

金忠馬上離開了校場,回到武昌城內,到了武昌府衙的兵部行館。地方上的衙署,都有六部的行館、便於中央派人下來辦事。金忠在湖廣也不挑地方,一直都在兵部行館辦差。

他到了行館沒一會兒,那個求見他的人、便也被帶來了。

來人走進房門之後,這才取下了鬥笠、輕輕放在門邊;他向金忠坐的地方走過來,抱拳行禮。

金忠輕輕點頭,來人便靠近過來,沉聲道:“卑職在長沙城‘平漢大將軍’的中軍行轅,瞧見一件事十分詭異。左思右想之下,卑職便決定冒著被發覺的危險、趕到武昌府來稟報部堂大人。”

“說。”金忠道。

來人道:“英國公住在中軍行轅後院,不久前他關了一個人在院子廂房裏,還叫心腹部下日夜看管著;那個囚犯甚麽來歷、怎麽到中軍行轅的,卑職沒能查清。

不過幾天前發生的事,更是愈發奇怪!英國公派了他的一個心腹部將,在旁晚時分送‘囚犯’出中軍行轅。卑職便悄悄尾隨出去,看見他們出城、然後倆人一起換乘馬匹往南走了!那時天色快黑了,卑職也不敢跟得太近,便跟丟了……”

金忠認真地聽完了描述,他也覺得相當詭異,心道:那張輔在幹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