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第二場雪

臘月十七。

京師又下起了小雪。這次的雪比月初的稍大,皇城宮殿裏的琉璃瓦上、宮墻墻角等地方,漸漸堆積起了薄薄的積雪;一時間,皇宮仿佛被一層潔白的輕紗籠罩住了。

皇帝朱高熾仍不上朝,也不召集大臣議事;不過他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再放縱淫樂了。

並非他“幡然醒悟”,而是玩多了便確實有點膩。特別是每天就那麽一回完事之後,他對宮裏成群美人的興趣更是大減。

這樣的放縱,他不是第一次幹了;早在朱高熾剛剛登基不久,他便已經幹過。那時雖然國事不寧,但他做世子和太子的時候憋屈太久,忽然登基便十分肆意。

兩次都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自己就覺得沒多大意思了;並沒有人能管束住他。

不過朱高熾依舊不上朝,寧肯每天坐在乾清宮裏看看書、聽聽曲……

朝中最要緊的大事,朱高熾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願意處理奏章;但並未下旨阻止司禮監太監、錦衣衛指揮使等心腹見面。

昨天錦衣衛的指揮使譚清、便來過一趟乾清宮,送上了兵部尚書金忠的密奏!但朱高熾沒有理會,徑直叫譚清送去外廷處置。

就在這時,司禮監太監海濤又到乾清宮來了。海濤躬身走過來,小心說道:“皇爺,金部堂的第二份奏章又到了。”

朱高熾沒放下手裏的書、保持著在椅子軟墊上舒服的姿勢,他頭也不回地問道,“金忠這回說甚麽了?”

海濤道:“金部堂上書,英國公正調集湖廣省境內的、幾乎所有的水陸大軍南下,欲阻擊叛軍於湘江西岸……”

朱高熾聽罷發出一個沒甚麽意思的聲音,繼續看著他的書。

海濤見狀說道:“朝中幾個大臣都說,這份奏章最重要的地方、不是金部堂稟奏的事兒,而是信封上的‘八百裏加急’幾個字。”

“哦?”朱高熾終於有了點興趣,目光從書挪開了。海濤急忙雙手舉起信封,指給他看。

海濤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大臣們都想面聖議事,等著皇爺拿主意哩。”

朱高熾沒有回應,但眼睛也沒有再看他手裏的書。他的目光沒有聚焦到任何東西上,似乎在思考著甚麽。如此模樣保持了好一陣子。

海濤欲言又止,終於俯身悄悄說道:“奴婢還見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說,英國公只有個殘廢的兒子,也不一定在意他的弟弟們;這種位高權重的武臣,心是鐵石做的,又狠又冷……”

朱高熾看了海濤一眼。他以前便知道、這個宦官早已被皇後拉攏,朱高熾只是不想去計較罷了。因為一旦計較起來,後面的事會非常麻煩。

朱高熾還是沒有吭聲;而海濤只說了那句話,也知趣地默默侍立在側。

良久之後,朱高熾才開口道:“俺相信金忠不會騙俺,可那個兵部的密探奸細、一定不會欺蒙金忠麽?此事自始至終只有推測,連點憑據也沒有。”

海濤不敢頂撞皇帝,忙道:“皇爺英明。”

朱高熾道:“讓大臣們自個想法子。”

海濤道:“奴婢遵旨!”

……於是海濤走到了翰林院的內閣書房裏,正好已有幾個大臣在這裏議事。

“咳咳!”海濤清了一下嗓子,唱道,“聖旨!”

幾個官員急忙行大禮。海濤走到北面,昂首道:“皇爺下旨,讓大臣們自個想法子。欽此。”海濤是很喜歡傳旨的,哪怕他知道人們敬畏的是皇權、並不是他這個宦官,但每當這種時候他的感覺還是很好。

“臣等領旨謝恩!”大臣們拜道。

大夥兒陸續站了起來,其中有袁珙、茹瑺、郭資等人。他們有的是前朝舊臣,有的是皇帝心腹,但都是皇帝倚重的大臣。

書房裏很快便議論起來了,變得有點嘈雜。

這時茹瑺的聲音說道:“我只是個兵部尚書,不偏不倚說幾句話……”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自覺住口了,紛紛側目看過來。或許因為茹瑺說得很有道理,他是在“靖難之役”結束後才投降的降臣、連偏向誰的資格也沒有!所以當然更可能出於公心。

茹瑺道:“我從洪武年間就幹兵部尚書的差事,說句心裏話:眼下這形勢,湖廣已不需要設‘平漢大將軍’一職了。湖廣會戰官軍大敗,現在那邊剩下的人馬還能平誰?”

在場的都是朝廷中樞的人,不需要掩飾甚麽;茹瑺問出一句大實話,頓時沒人能回答。

茹瑺接著道:“目前在湖廣省保留‘平漢大將軍’,不僅沒用,反而平增朝廷之危。時至今日,英國公還能統率節制水師,能幹甚麽?能讓戰船爬到岸上去平叛嗎?”

“有道理……”頓時有人附和道。

袁珙問道:“茹部堂的意思,暫且裁撤掉‘平漢大將軍’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