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時日無多

湖廣都司八百裏加急奏報到京。

漢王叛軍陸師乘坐數百艘戰船、已經進入大江,正在向武昌府靠近!官軍在大江上的水師業已蕩然無存,水師殘部或投降被俘、或逃離大江流域;敵軍船隊暢行無阻,預計七八天之後進抵直隸、甚至時間更短!

皇帝朱高熾在東暖閣見到急報之後,唯有長籲短嘆。

七八天,他的在位時間只剩下七八天了嗎?興許還能長一點,如果京師的官軍、能暫且擋住叛軍的話……

朱高熾想到自己做燕王世子、皇太子小心翼翼受盡委屈的半生,好不容易熬到了皇位上,卻很快就要被掀下來了;他不禁悲從中來!最過分的,莫過於還得身敗名裂!

這一把龍椅,真不好坐。有時候坐在上面的人,實在是太慘了,關鍵是沒有退路,想服軟求饒都不行。

忽然一個聲音道:那是你因為不夠狠,太容易寬恕別人了!

朱高熾吃了一驚,回顧東暖閣隔扇之內,發現只有一個宦官侍立在側,並沒有別人。而那個宦官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更沒有說話。

朱高熾頓時明白是“那個聲音”,有好一陣沒有出現的心聲。

然而“那個聲音”也顯得蒼白無力;時到今日,根本不是靠心狠手辣、便能解決問題保住皇位的。

朱高熾只能面對現實,如果能洗掉弑父謀君、大逆不道、人神共憤、唾罵萬年的罪狀,他便能滿意了。

他坐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去傳召大理寺卿薛巖覲見,再傳大臣入內、商議軍機。”

宦官道:“奴婢遵旨。”

等了許久,一個宦官入內稟報道:“皇爺,大理寺薛寺卿奉旨覲見。司禮監太監海濤、錦衣衛指揮使譚清,亦在斜廊上候著了。”

朱高熾道:“先叫別的人都在斜廊上等著,等朕見了薛巖,再叫他們進來。”

“是,奴婢遵旨。”

薛巖走進東暖閣,面對禦座上的朱高熾行叩拜之禮。朱高熾有些心焦地說道:“免了。朕叫你查的案,今日進展如何?”

薛巖起身拱手道:“回聖上,有一些進展,但尚未查實主謀。”

“怎麽說?”朱高熾道。

薛巖道:“臣遍訪涉事之人,對嫌疑者逐一推判。臣以為,原禦廚太監王狗兒可能是兇手,他的嫌疑最大!但郭妃以及……等人仍不能全然判定、是否涉案。一切尚需時日,以便去偽存真。

不過如今看來,主謀者絕非尋常人,他(她)在宮中必有一些勢力,否則無法收集、運送、私藏蛇毒;甚至連東宮也進不去。

臣此前已在詔獄見過王狗兒,但他絕口否認、大呼冤情。臣還要去見他,最大的突破之處、或許正在王狗兒身上。”

“王狗兒?”朱高熾沉吟道,“俺記得先帝被刺傷之時,王狗兒便以嘴吸毒……”

薛巖道:“聖上明鑒,這等事可能是王狗兒惺惺作態罷了。若大逆不道之事確為王狗兒所為,他必深知銀環蛇毒之性,情知口服無用,吸吮毒血不會有性命之憂;且銀環蛇毒是劇毒,已經見血一會兒了,再去吸吮毒血、對中毒者無甚作用。”

朱高熾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可王狗兒很早就在燕王府當差,‘靖難之役’時還帶兵立過軍功,他為何要謀害先帝?幕後主謀是誰?”

薛巖道:“或為建文朝余黨。更甚者,建文余黨或與宮中一些人勾結……”

“宮中哪些人?”朱高熾問道。

薛巖愣了一下,拱手道:“臣尚未推判出結果。”

朱高熾不滿地說道:“王狗兒乃先帝心腹太監,他一個閹人還有何不滿意的;建文君臣已徹底覆滅,王狗兒現在還與建文余孽勾結,沒有任何好處!

薛寺卿只是推測,不僅沒有人證物證,連王狗兒與建文余黨勾結的理由、也未能查實。一切全都是揣度,如何取信於天下?”

薛巖忙道:“臣有罪,必定竭盡全力繼續詳查!”

“八天之內,能查出結果嗎?”朱高熾問道。

薛巖一臉難色:“這……”他接著拜道:“臣必軟硬皆施、想方設法,讓王狗兒開口!盡力完成聖上之重托。”

朱高熾沉聲道:“薛寺卿得趕緊的,不要有何顧慮。現在宮裏的甚麽權貴,有誰不能得罪?”

“是,臣得了聖旨,不敢畏手畏腳!”薛巖道,“只要王狗兒一開口,臣便能順藤摸瓜,查出幕後一幹人等,得到供詞與證據!”

朱高熾想了想,說道:“一會兒朕寫一道聖旨,準許王狗兒將功補罪。只要供出真正的主謀,可讓他死得舒坦一些、死前還能幫他完成一些心願。”

“臣謝聖上。”薛巖道,“郭銘,也是案情進展的口子之一。臣推判,弑君大罪應非郭家所為,但郭家可能是此事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