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搶來搶去

沒過幾天,“伐罪軍”主力人馬進入南直隸。張輔柳升等一幹武將先到了京師。

張輔回家發現,他的家眷都因新皇下旨、被從詔獄放出來了。柳升也急匆匆往家裏趕去。

二月下旬正是春色盎然的時節,京師有山有水、花草日漸繁茂,但柳升牽著馬急行時,總覺得有點陰沉沉的。或許是今天沒出太陽的緣故罷,陰天總讓人覺得不太光明。

新皇登基、祭祀等一系列大事,此時都已結束了;下午的街巷上稍稍有點冷清,“噠噠噠……”幾匹馬的馬蹄鐵踏在磚石上,聲音非常清晰。

柳升進京較急,不過他們的行程業已報備了兵部。此時柳家卻沒有人前來迎接。

終於回到了家中,只見府邸大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的軍士,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他們看見了柳升等人,忙站直了身體,上前來詢問。

“這是我家,你們是誰?”柳升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他覺得氣氛有點怪異,便沒理會兩個軍士,徑直往裏面闖了進去。柳升走進中堂時,頓時愣了!堂上擺滿了棺材!除了中堂裏擺著的棺材,似乎兩側的廂房裏還有;柳家的全部人口,怕是全躺在這裏了。

偌大的府邸裏、多懸山頂的古樸瓦房,只有棺材、不見活人;一時間是陰風慘慘,氣味異常。柳府仿佛變成了一座鬼宅一般!

柳升怔了好一會兒,臉色紙白,這才大喊了一聲:“娘!”然後撲倒在地上,奧陶大哭起來。

追進來的兩個軍士見狀,便沒再上前要印信之類的東西了。他們只得站在門外,往裏面觀望著。

柳升哭了一會,見那些棺材一頭貼著紙,便爬到了前面,尋見了“沈氏”的紙條。他把棺材蓋用力掀開,一陣叫人窒息的氣味鋪面而來。他果然看見了他親娘沈氏的屍體,就像生了大病而逝世的一樣、屍體瘦得只剩腐爛的皮子了。

“娘呐……”柳升捶著胸膛哭得更兇。

他一邊痛哭一邊念。大致是說他年紀不大、便喪了父,他娘獨自把他拉扯大;還有甚麽一籃子雞蛋,全都給他一個人吃了之類的小事,他年少不懂事不知疼惜母親雲雲。

柳升哭得昏天黑地、然後徑直昏了過去。等到他的隨從和守府門的軍士把他弄醒了,他才悲傷地喃喃道:“我娘沒那麽瘦的……”

一個軍士道:“柳將軍的家眷在詔獄裏,之前偽朝的人沒給他們飯吃,給活活餓死了!大概有十天半月只得水喝、滴米不盡,如此辭世了的人、就是這麽副模樣哩。柳將軍節哀順變罷!”

柳升聽到這裏,更不能“節哀順變”,他心痛萬分,又是一陣大哭。畢竟死囚也要先吃頓飽飯,他的親娘竟然被活生生餓死,不可謂不慘!

柳升傷痛之後,又變得非常憤怒:“誰幹的事?”

軍士道:“俺們是錦衣衛派過來的人,聽說是前錦衣衛指揮使譚清幹的、奉的是太子妃的意思;究竟是不是這麽一回事,小的們也是聽人說的。柳將軍得問當官的才清楚。”

柳升當然明白其中緣故,他在湖廣投降、必定引起了朝中貴人的憤恨。一時間柳升不僅憤恨那些仇人,還恨自己在外面幹的事連累了家眷。

很快柳家便開始發喪。

……隨後進京的人是“伐罪軍”中軍主帥瞿能。

瞿能原先在京師的府邸早已被朝廷收走,不過朱高煦又下旨賞賜了他一座府邸。他到新府邸裏沒呆一會兒,便帶著一隊人馬,往陽武侯薛祿的府邸而去。

那薛祿還沒被定罪,人還在家中,但侯府內外全是將士日夜守著。

瞿能帶著人馬走進府中,便在院子裏四處觀望著。瞿能現在想把整個侯府的人都殺光,然後把這座宅邸一起燒了!

但他終於克制住了心中復仇的怒火,因為以前朱高煦答應過瞿能、要為他報仇雪恨;眼下瞿能沒有執法權,不如再等等,讓朝廷把薛祿全家明正典刑!

沒一會兒,身穿緞子袍服、長得五大三粗的薛祿竟然迎了過來。這廝不僅沒被抓,眼下似乎還能在家中隨意活動。

瞿能站在原地,仰著頭,眼睛居高臨下地藐視著薛祿。

薛祿面色尷尬,竟然恬著臉走上前,抱拳執禮道:“瞿將軍何時進京的?”

瞿能用異樣的目光在薛祿臉上來回掃過,一聲不吭地冷冷瞧著他、完全沒有應答他廢話的意思。

片刻後,瞿能答非所問,冷笑道:“薛祿,你全家都完了!”

薛祿那恬著臉的神情消失不見,臉上果然露出了絕望和沮喪,隱約還有點惱羞成怒的跡象。倆人都沉默下來,一時間院子裏安靜極了。

原本都是大明朝的大將,此時倆人卻相互視若仇寇!

瞿能昂首挺胸地面對著薛祿,把勝利者的姿態擺得很足。然而他並非笑到最後的那個人,因為瞿能根本笑不出來!即便最後能復仇了,然而又能怎麽樣?瞿能暗自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