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風雲無常

至六月底,南征的六衛三萬四千京營將士調集完成。文官薛巖、侯海、裴友貞等人已先行奉旨離京。

新城侯張輔,在奉天殿正式被任命為征夷將軍,奉旨統率京營南征軍、安南都督府、廣西廣東征調的衛所軍等軍隊的全部兵權,並有權宜行事之權。陳瑄為水師主將,節制參戰的所有船隊,但要遵從張輔的軍令。安遠侯柳升為征夷左副將軍,河陽侯尹得勝為征夷右副將軍。

大軍啟程時,天晴有風。人們在京師北邊,好像也能聽到滔滔江水拍打到岸邊的浪聲。

朱高煦率眾,送張輔等將士,直至金川門外。朱高煦賜酒道別,還反復叮囑諸將,要顧及大義、注重輿情宣傳,以降低當地人的反抗意願。

王後陳氏與安南國王陳正元的馬車,也在中軍隊伍中。當大夥兒道別出發時,那馬車簾子被挑開了一角,只見陳氏已是滿臉淚痕,表情極其傷心,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但是她一面傷心欲絕,一面卻曾想盡辦法勸說朱高煦放她回去,人便是如此矛盾。朱高煦只能坐在馬背上,向那邊揮了幾下手,一時間讓這躊躇滿志的場面、似乎也蒙上了一絲糾纏不清的愁緒。

後面通過金川門甬道的人群,是一股護送“團龍日月旗”的中軍步兵。當他們列隊走出甬道時,朱高煦忽然有了一種恍惚之感、好像不知身在哪個時代。

此次出征的京營將士,大多得到了朝廷新發的戎服,不過作戰穿的戎服,主要顧及披甲、實用;所以將士們幾乎都戴著明軍的寬檐鐵盔,攜帶著各種作戰工具。只有這股護旗的隊列,穿的是禮服,他們頭上戴的是大檐布帽,身上穿的嶄新灰色衣褲,扛著“春寒”輕銃,卻沒有攜帶彈藥,看起來非常整肅。

不管那火繩槍的威力幾何,但細長的新鍛銃管十分光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因為大檐帽的原因,整齊的軍容與近現代的軍隊十分相似。這樣的場面,讓遠處圍觀的百姓也紛紛側目,完全被這稀奇的隊伍吸引了注意。

古樸的金川門城樓,獅子山上的佛塔,以及遠近的亭台樓閣、水榭拱橋,一切都是明朝風格的典雅景象。而這股軍隊,卻讓朱高煦感受到變革的因素。

在節奏均勻的鼓聲中,眾軍保持著隊列行進,腳步聲十分整齊。騎馬的武將們在馬背上向左側抱拳行禮,朱高煦見狀,也抱拳向他們回禮;“喀喀……”遠近錯落響徹的腳步聲,已經讓武將們的話聲不易聽清。

甬道裏不斷有成隊列的步騎過來了,大多人馬以百戶隊為單位,各隊前後保持著適當的間隙。這條大路上人馬雖多,卻毫不擁堵,道路一側還留有空隙、讓騎馬奔走的傳令兵來往,京營正軍的軍紀秩序良好。

朱高煦執政後軍費的傾斜,看起來對軍力確有成效。不過他希望、這些京營精銳能發揮真正的作用,帶來實質的國家利益。

朱高煦觀望了一陣,也不乘坐他的鑾駕,徑直騎著馬回城去了。

一眾錦衣衛的大漢將軍跟著朱高煦,騎馬從京師城中的大路行進,直到進了西安門;到西華門時,錦衣衛將士便止步了。

朱高煦卻不下馬,騎馬進皇宮去柔儀殿。宮中不準騎馬,但皇帝想幹嘛沒有人阻擋;最多有文官上書苦口婆心強調禮儀與上天對應,這種事朱高煦都是當耳邊風。

古樸而敞亮的柔儀殿正殿裏一切如常,前陣子他經常與文武官員在一塊兒、商議安南國的事,桌案上擺著的地圖也還在那裏。

可是朱高煦走進來時,忽然覺得這裏好像空蕩蕩的。他這才意識到,住在後殿的人已經走了。

陳氏只是暫住在這裏,但時間比較長了;平素只要派宦官傳喚一聲,便能馬上見到她。而今朱高煦一下子還有點不太習慣,總覺得少了點甚麽。

他在那張大桌案後面坐下來,看著上面的奏章和地圖,甚麽也沒幹。過了一會兒,他便無意識地伸手放在額頭上,使勁揉搓了一陣。

就在這時,太監王貴彎著腰走了進來,抱著拂塵行禮道:“稟皇爺,先前守禦司北署送了一份奏章進宮,沒走通政司的,說是寫了有些重要的東西。奴婢為皇爺把奏章放在了上邊哩。”

朱高煦應了一聲,伸手拿起最上面的奏章翻開了看。

守禦司北署派人到北方收買了一些蒙古人,得到消息:蒙古國大汗、本雅裏失汗死了!

朱高煦意識到,蒙古的形勢、又將發生很大的演變。他的注意力,立刻從剛才那種微妙的情緒中脫離,仔細觀閱奏章內容。

從去年底到今年初,明軍進行了一次報復性的北征,戰役目標是韃靼人。朱高煦覺得那場仗打得十分不痛快,全軍二十幾萬人吃盡了苦頭。但是韃靼人好像也十分難受、損失慘重,那本雅裏失汗的王帳被鄂國公平安毀滅之後,率部不斷向西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