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內情(第2/2頁)

朱高煦忽然想起了段雪恨,心道:難道自虐真的有快感?

然而阮景異繼續說道:“真的,如果你被所有人拋棄,便能感受到天地開闊了,有一種百無禁忌的快活。以前我總是被國家大義、道德恩怨束縛,活得戰戰兢兢提心吊膽。重光帝、阮帥等許多一起起兵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投降苟且偷生。可而今看來,這有甚麽可怕的?世人對不起我,我為甚麽要對得起誰!”

屋子裏再次冷場下來,阮景異不笑了,陳仙真也不哭了。

許久之後,曹福指著陳仙真責問道:“陳仙真,你這次進京,究竟安得甚麽心?你……”

“曹福!”朱高煦忽然打斷了他。

曹福急忙住嘴,躬身討好道:“奴婢在哩。”

朱高煦道:“不要再追究了。”

曹福忙勸道:“可是皇爺,陳仙真確實很可疑,要不送她去詔獄,嚴刑拷打?”

朱高煦道:“不必了。張輔是員良將。”

曹福一臉茫然。

朱高煦也覺得自己沒說清楚,便又道:“朕相信張輔只是無心之失。但因張輔在朝中樹敵不少,有些人根本不會管他是甚麽心,只會覺得這是個倒張的好機會。

如果陳仙真圖謀行刺的事鬧出去,必定有一些人想趁機對付張輔;這事兒弄不好,得搞出一場不大不小的政治風浪。擺到台面上,國有國法,最少張輔失察的罪、連朕也沒法給他開脫。”

曹福聽罷,恍然道:“皇爺英明!”

陳仙真愕然看著朱高煦:“聖上為何會猜忌,妾身是刺客?”

“不然呢?”朱高煦一臉無辜道。

陳仙真終於漸漸冷靜了不少,她沉住氣問道:“聖上有甚麽憑據,至少也得有合乎情理的推論罷?”

朱高煦道:“此地不是司法衙門,為何要講證據、情理?”

不過朱高煦馬上覺得,陳仙真好像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陳仙真剛剛一進京,甚麽也沒做;毫無實據不說,甚至連一套比較有邏輯的推理也沒有。朱高煦便給她定罪了,似乎有點過分。

但朱高煦確實不是想存心冤枉她,而是通過種種跡象、產生的一種直覺。得出如此結論,理由肯定是有的,但目前他無法嚴密論證。

朱高煦不打算改變主意,對曹福道:“著錦衣衛,把陳仙真先送到鳳陽去。”

陳仙真憤憤地盯著朱高煦:“你……為何如此輕視別人,你高貴、就該把安南人看得如此低賤嗎?”

朱高煦不想和她爭吵,但她卻提到了“安南人”,頓時把事情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朱高煦只好說道:“高貴與低賤,真是一個永恒的命題。你可以說朕輕視了你,但不能說朕歧視安南人。”

他看了一眼阮景異,又道:“安南人、包括安南的瑤族、夷族、苗族等,人種與咱們是相似的,根本達不到歧視的程度。而國家之間‘以小事大’、‘夾縫生存’,那是一種秩序與謀略,你沒到那個位置,便不要操心那些事了。”

陳仙真冷冷道:“侵略搶奪,在聖上口中,竟也是如此輕描淡寫。”

曹福呵斥道:“陳仙真,你敢如此對皇爺說話?”

朱高煦擡起手,示意曹福不必計較,接著說道:“曹福,你把阮景異帶回去歇著罷。”

二人謝恩告退。

這時,朱高煦對陳仙真說道:“你是一個容易被人綁架責任的人,你若真的無承擔之心,那別人便從你身上、看不到回報的希望;而且你又怎能放不下、別人強加給你的東西?

朕聽你們言語中提及‘二征夫人’。陳仙真,你這樣的女子確實能扛得起國家責任?這世上只有三種事,你的事,我的事,上天的事。你沒享受到神一般的權力與奢靡,又何必承擔上天的責任,何苦來哉?”

陳仙真絕望地盯著朱高煦:“你真是冷血無情的人!”

朱高煦擡頭看著上面,又從窗戶看出去,擡起雙臂做了個手勢:“不然呢?你想看到朕,也像你那麽混亂崩潰嗎?”

陳仙真又道:“你總是侮辱我!莫名其妙給我定死罪!”

朱高煦不必再辯解這些問題了,他走到窗戶前,看著外面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轉過頭看著陳仙真。陳仙真一臉詫異,似乎沒料到、她認為傲慢的朱高煦會再次理會她。

朱高煦道:“被強加的悔恨與愧疚,其實容易自我原諒,是可以化解的。最無法逃脫的,其實是自己作死(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