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變法

那天齊泰與高賢寧見面、談起賢妃的哥哥姚芳要去日本國對馬島之後,已經過去了數日。

今日齊泰早早就下值回家了,他一副興沖沖的樣子,走路也很快。以至於他的年輕妻子見到他,也笑著問了一句今天遇到了甚麽好事。

齊泰帶回來了一幅畫,雪溪晚渡的贗品;在典當鋪、字畫店、古董店裏找了幾天,今天才找到的東西。忽然獲得此物,他倒莫名有點激動,哪怕它只是贗品。

待到齊夫人楊蕓娘端茶送水進來時,齊泰已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對著畫觀望好一陣了。楊蕓娘輕輕把茶杯放在幾案上,沒敢打攪他。

齊泰卻忽然問道:“雲南熟茶?”

蕓娘道:“夫君的鼻子真靈。”

“新茶?”齊泰轉頭又問。

蕓娘點頭道:“夫君不喜窖藏過的陳茶,我便叫人買的新茶。不過我聽人說,陳茶貴得多呢。”

齊泰道:“我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喝不慣那貴的玩意。陳茶雖然醇,但是味道、香氣太淡了。”

蕓娘勉強笑了一下:“我更不懂。”

齊泰對年輕夫人很好,不過平常說話都是這樣子,他覺得蕓娘可能不是很感興趣。但是齊泰沒法子用她有興趣的方式交談。

他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

蕓娘也很用心,似乎想讓齊泰對她更滿意,她便也站在旁邊,細瞧著那副雪溪晚渡。

“這是古畫,很……很值錢嗎?”蕓娘小心問道。

“贗品,不太值錢。”齊泰道,“不過仿得很好,你看這紙面,專門做舊泛黃,若非精通古董字畫的人細察,幾乎能以假亂真。所以它對於我,真假沒甚麽區別。”

蕓娘苦笑道:“夫君的話太高深了。明明每句話我都聽得懂,就是不知道深意。”

齊泰站了起來,背著手踱了幾步,忽然問道:“夫人見過我那學生高賢寧罷?”

蕓娘說道:“見過啊,夫君幾次請他來家裏吃飯。”

“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齊泰又問。

蕓娘的神情立刻多了些生機,她不假思索便說道:“要不是早知道高賢寧也做了大官,我還真看不出來,他很有趣,與誰都談得來,一點架子也沒有。上回他在飯桌上講笑話,連丫鬟都笑得彎腰了……”她似乎意識到了哪裏不對,立刻停止了。

齊泰道:“夫人沒有說錯。”

蕓娘輕聲道:“賢寧還年輕,確實不太沉穩,還需向他的恩師多加學習。”

齊泰卻搖頭道:“高賢寧的心智不在我之下。你先說他的那番話,是對的。我與他相識多年,豈能不知?那是性情的緣故,與經歷也有莫大關系,卻與年齡無關。高賢寧出仕之前,便喜風花雪月、遊山玩水、交朋識友。而我以前卻是寒窗苦讀,閉門不出,大多時候有點沉悶。”

他說到這裏,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道,“我與你第一回見面的地方,當年進京趕考時、便已住過。記得當時我在那裏住了很久,但與周圍的店家小二、販夫走卒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交談,倒不是因為清高瞧不起那些人,而是真的沒話可說。我在家鄉時,也是一樣。”

談起這些事,蕓娘似乎能理解齊泰了,她好言寬慰道:“夫君有志向,光陰都用來飽讀詩書,如今才有這樣大的造化。”

齊泰道:“那倒也是,考中進士然後入仕,這才是最穩妥的、靠自己的路子。像高賢寧那樣,因為一篇文章出名,又拒絕了太宗皇帝招攬、引起世人關注,走旁門入仕,確實只是運氣。不過高賢寧似乎對官場本來也沒多大興致,他家境殷實富裕、無意追名逐利,算不上鉆營。朝中一些官員不喜歡他,大概便是覺得他走了捷徑。”

他頓了頓沉吟道:“要說清高心氣,高賢寧比我更清高。不過尋常人看不懂。”

蕓娘苦笑道:“夫君要不是說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齊泰道:“這樣一個清高的人、被同僚嫉恨排擠之人,入仕短短數年,依舊在官場上如魚得水了;我想起了楊士奇,楊士奇與高賢寧性格不同,但有某些相似之處。當初太宗皇帝召高賢寧入朝,如果那時賢寧便入仕,我相信他的官仍能當得不錯。

而我卻與他們都不一樣。那天聖上說得對,做官是在‘入世’;我能做官,只因才學和進士出身,若非如此,可能根本不適合做官。”

蕓娘道:“可夫君還是做到尚書這樣的大官了。”

齊泰搖頭道:“最近兩年我在回顧從前,想起建文年間,我明明費盡心力、為朝廷謀劃,主張卻從未被采用;彼時朝中有不同的勢力,我也是在各方都碰了壁。於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建文年間高賢寧在我的位置上,會怎麽樣?”

蕓娘也有點好奇地問道:“那時高賢寧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