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陋寺大道(第2/2頁)

而戶部得到這些錢,一是來源央行鑄幣,二是讓管轄的市舶提舉司征稅。整個規矩一環扣一環,似乎非常嚴密。”

齊泰應了一聲。

茹瑺道:“我甚至覺得,這一套規矩、不是錢巽的主意,怕不止一個人在背後出謀劃策。”

齊泰不置可否,假裝不知道。

茹瑺道:“但此事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齊泰忍不住立刻問道:“甚麽?”

“過程太復雜了。不過倒是非常符合新黨的‘以術治國’主張。”茹瑺道,“時間稍長,吏治一旦松懈,整套規矩都可能糜爛。譬如雇傭的工匠不用再服雜役,還有工錢和糧鹽酬勞,這比尋常庶民的處境要好;如果工錢稍一放松,難免各種遊手好閑的人,靠著人情關系、到其中充數,官營工坊勢必破敗。”

齊泰立刻反問道:“數十萬京營官兵,若是疏於治理,不也會敗壞嗎?”

茹瑺一時間倒被問住了,不得不點頭道:“按道理確實如此。”

齊泰道:“因此要防備諸事敗壞,必得設法制衡各方、並整頓諸事,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為了讓官員更具備實務才能,變法還應涉及吏治,讓官員在任職之前、有機會歷練吏員實務,通曉詳盡的政務。”

茹瑺打量著齊泰問道:“齊部堂也支持新黨的主張?”

齊泰搖頭道:“我並不全然主張‘以術治國’,選賢任能、士人一體一心,同樣重要。但我仍覺得治理朝政,無術不成事。”

齊泰接著說道:“唐代李冰治都江堰,並不能只靠鼓舞人心;歷朝漕運之艱,亦須因地制宜、得其巧術。

咱們經常治理黃河,能臣治黃河泛濫,絕非只靠愛民之德、赤子之心可成;善用‘術’者十分重要,常與道德無甚幹系。譬如‘建堤束水、以水攻沙’之法;以及決堤之時,善用柳輥才是關鍵。即便是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懂治水之術,必不能成事。

朝廷諸公治理朝政、州縣地方,輕術重道,乃因諸事尚可維持;而到了治理黃河決堤之時又重‘技術’,此乃天道所逼。

而今聖上決意勵精圖治、不願看到諸事苟且維持,或因此理。諸位忠臣,正當為君分憂,不嫌繁雜,勠力進取才是。”

茹瑺聽罷沉默了良久,作揖道:“齊部堂賢明。”

齊泰又好言道:“聖上訓話之時,有‘彈性’‘余地’之說,我倒是仔細想過很久,並有一些領悟。聖上支持變法,卻未動輒咎殺、罷免大臣;那些一時無法做到的人,只消不從作梗,仍無大礙。此乃避免黨爭、爭取士庶同心同德之意。

我倒是建議同僚,與其攻訐新黨,不如嘗試做得更好,在朝中的地位、自然立於不敗之地。劉鳴等新晉官員,缺乏歷練,辦起事來,難及諸臣老道賢能。咱們的優勢很明顯,只需消除固執之見罷了。”

茹瑺沉吟片刻,忽然說道:“聖上叫劉鳴到刑部去編修法令,便是為了訂立變法的規矩罷?”

齊泰道:“可能。聖上一向有遠慮,做事常能準備長久。像安南國的大略,聖上的準備要追溯到永樂年間了,不然陳氏太後和陳正元從何而來?”

茹瑺嘆了一聲,沉聲道:“我是實在沒想到,聖上三十來歲,帶兵出身,竟有如此城府韜略。”

“我也是。”齊泰不動聲色道,“不過真正用兵神奇的大將,必定很有韜略智謀。茹部堂愛讀兵書,何不看看貴妃所著《漢王起居記》?”

茹瑺抱拳稱是。

倆人談完了正事,又在蒲團上靜坐了良久。

這時齊泰說道:“離午膳還有一陣子。這裏正有一副圍棋,咱們來兩局?”

茹瑺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沒一會兒,不知何處便來的“篤篤篤”隱約的木魚聲,唱誦經文的聲音也隨之而來。簡樸的齋房,梵音繚繞,氣氛一下子改變了,齊泰頓時感受到一種與世無爭的氣息。然而下棋博弈,也是一種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