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忠孝信義

天黑後,澀川氏才回到家中。她埋著頭,快速地邁著小步往臥房裏走。大內勝聽到木屐的聲音,立刻走了過來,冷冷道:“站住!”

澀川氏神情極不自然地鞠躬,說道:“陶夫人與我,趕著要繡完一幅屏風,我回來晚了,抱歉。”

大內勝冷著臉走了過去。澀川氏被他的表情嚇得、急忙躲進屋子裏,她想木門拉攏,但大內勝一掌便握住了門緣,反手推開走了進去。

“你要做甚麽?住手!不要……”澀川氏驚慌道。

大內勝不聽,強行上去掀她的裙角,要檢查她的衣物。澀川氏奮力反抗,不斷呵斥大內勝,倆人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婦人的力氣終究不如大內勝,她片刻後落了下風,但她羞憤交加,伸手便去抓大內勝的頭。但大內勝是個光頭、沒有頭發作為著力點,結果忽然感覺臉上火辣辣一片。

過了一會兒,大內勝終於如願以償,撕扯下了他不該看到的絲織物。他頓時氣急攻心,一掌扇了過去,罵道:“混蛋!”

澀川氏捂著臉摔倒在地,她哭了一小會兒,忽然就鎮定了下來。她緩緩從地板上爬起來,露出了淒慘的笑容:“你真的在意這種事?”

大內勝一時間沒能回答,他正在順著澀川氏的話想。他立刻暗自承認、確實是在乎的,心頭大概有兩種難受:一是因為畢竟有夫婦名分,他總覺得澀川氏是屬於自己的事物,私物被別人染指便感到很憤怒,二是澀川氏確實頗有姿色。

“如果在意,你早作甚麽去了?”澀川氏咄咄逼人地問道。

大內勝的憤怒爆發完畢之後,居然很快便在氣勢上落了下風,被問得不能答復。

澀川氏終於從受害者般的處境,變成了責問者,她甚至勇敢地欺近了兩步。

她譏諷道:“乃因大內家的宗族人數太多了,你要是沒有與澀川家聯姻,連個莊頭也做不上!只能做個低級武士。乃因你必須忠於陶將軍,受他的恩惠,才只能忍耐、對於侮辱只能假裝看不見。要不是我的關系,現今你何德何能當上‘國衙目代’?”

大內勝不斷搖頭,心道:不管是陶靖、還是自己這個目代,都是明國人安排的。

澀川氏又問:“利弊你早已清楚,今日發甚麽瘋?醒醒吧,只有恭順於陶將軍,你才能保住一切。”

“愚蠢的婦人!”大內勝忍不住罵了一聲。

他一甩袖子,正想拂袖而去,忽然想起了甚麽,便又指著澀川氏問道:“為甚麽會弄臟衣物?”

澀川氏冷笑著回敬他的辱罵,答道:“陶將軍有一輛華麗的馬車,是石見城僅有的馬車。”

日本國山多地窄,貴人出行頂多是乘轎和騎馬,確實很少見到有馬車。

大內勝停下來之後,不禁又多說了句話:“你可不要說,做下丟臉的事、都是為了我的前程。”

澀川氏道:“你若沒有辱罵我、對我動手,我還會說得好聽一點。但現在我想說實話,陶將軍是陶氏一家之主,天生高貴;他不嫌棄我,這便是恩義,我從義理上應該報答他。除非他主動不理我了,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他的,權當是報恩。”

大內勝又罵了一聲,轉身便走。

……次日一早,按照既定安排,大內勝與姚芳一道下山,迎接大內家來的毛利貞長。姚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大內勝,因為他的腦袋和臉上有抓痕,而且精神很萎靡、好像昨夜沒睡好一樣。

大內勝察覺了姚芳的目光,與旁邊的隨從說了幾句話。隨從便用漢話道:“大內君昨日旁晚一面閑走、一面冥思,沒留意到路邊的樹枝,不慎被劃傷了。”

姚芳嚴肅地點頭稱是。不過那傷痕、為何那麽像抓的,便不得而知了。

昨夜姚芳隱約聽到有爭吵聲,卻完全聽不懂,加上昨天一直沒見到大內勝的夫人,於是姚芳已經猜到了幾分。他只是不想道破,讓人尷尬罷了。

一行人在鳥居外面接到了毛利的人馬。姚芳認識毛利,他第一次跟著錢習禮來日本國、首先見到的武士便是毛利。毛利是個身材矮小精悍的漢子,眼睛很精明、神情很嚴肅,胡須修剪得十分整齊。

相比同為日本人的大內勝,毛利對姚芳顯然更感興趣。毛利還會慢慢地說明白漢話,他在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有時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大概是指,毛利欺騙錢習禮姚芳等人之事。

姚芳當初在性命堪危之時,對毛利十分痛恨憤怒。但十分神奇,姚芳現在已經不生氣了,只是有點不喜毛利的為人,覺得他太虛偽。

姚芳道:“朝廷自有公斷,如果官府認為毛利君無罪,那毛利君必定便沒有過錯。”

毛利聽罷鞠躬。側後有個隨從,靠近大內勝不斷小聲地說著日本話,大概是在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