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伯牙子期

今晨朱高煦要覲見的人、不止侯海一個,不過要來的人不是內閣大臣,就是太監。於是朱高煦叫大臣們在武英殿的內閣候宣,省得在門外幹等。

侯海一走,下一個人應該是太監孟驥。朱高煦便在他的大桌案後面,一邊瞧奏章,一邊等孟驥。

相比後宮一些地方,甚至於京師富貴人家、青樓別院之華麗,朱高煦辦公的柔儀殿反而顯得樸實無華,只不過建築規格很高、用料很名貴。

除了古樸的禮器擺設,最顯眼的就是他那張很寬大的書案,正擺在大殿中間。入夏之後,大案下面墊著草編的地毯,別處都是磚石地板。朱高煦確實不喜歡太過講究、生活上的奢華精細,日常起居都很好侍候。

他也不太愛使喚太多奴婢。有些富商和顯貴,家中隨時一群奴仆使喚著,排場很闊;但柔儀殿就只有幾個人,能在朱高煦身邊呆著。大多時候都是些熟人,曹福找來的連氏、小荷這兩個宮女常來柔儀殿,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兒。

朱高煦時不時會和她們閑扯幾句,問她們住哪裏、在哪裏吃飯什麽的。起初宮女們都小心應付,生怕說錯了半個字;後來時間一長,她們漸漸確定、朱高煦並不是故作姿態。於是近親的宮女們都漸漸習慣了。

沒一會兒,太監孟驥彎腰走了進來,跪伏在桌案前磕頭。朱高煦便叫他起來說話。

有關南海諸國的狀況,有公文和奏章可閱。朱高煦便對孟驥說道:“談談你的見聞罷。”

孟驥還真的沒談大事,他看了一眼侍立在大案側後的曹福,就開始說見聞。他從劉鳴的事開始說,談到劉鳴的表弟陳漳死在了出使真臘的途中,還說了他們表兄弟間的瑣事。接著又談起了海軍指揮使唐敬,多半也是從劉鳴口中聽來的。

朱高煦聽得很輕松,只說一個人的事,線索總是沒那麽復雜。

孟驥終於說到了重點,說道:“彼時真臘國危急,遣使來官軍大營求救,暹羅國使者也到了。劉使君問策奴婢,奴婢說自家管不了這等大事,不過為皇爺跑跑腿;劉使君領了皇爺的聖旨、負責邦交諸事,得他拿主意哩。

劉使君說,深受隆恩重任在身,不敢不為君分憂;皇爺多次言及大略,諄諄教誨亦不敢忘。又說暹羅國這些年日漸勢大,真臘國滅對朝廷無益。

然後劉使君便令暹羅國退兵,停止進軍金邊城,助真臘國渡過危局。暹羅國使者多有怨言,未曾許諾停止進軍。劉使君親自到金邊城去了,奴婢勸阻無用。”

西番色目人孟驥、永樂年間活過來的太監,跟劉鳴沒甚麽關系;再說劉鳴是武德年間才中的進士,在朝中還沒啥過硬的人脈可言。

孟驥一個勁為劉鳴說話,估摸著他這個太監確實欣賞劉鳴某些方面。朱高煦一邊聽著,一邊已經聽明白了、孟驥為甚麽要先說劉鳴的表弟。

朱高煦對劉鳴的做法不是完全滿意,但別人又不是自己、萬裏之外通信不便,又怎能隨時都恰恰能撓到癢處?不過劉鳴跑到真臘國內地去,萬一又折損一員大臣,那朱高煦就肉疼了。

他的腦海裏閃過劉鳴表弟的事,便很快有了主意,開口道:“按道理說,暹羅國是勝利的一方,想分贓並不過分。但暹羅人站過來的時候,咱們已經贏了。錦上添花、或是說趁火打劫,哪能和雪中送炭相比?”

朱高煦又幹笑了一聲:“話又說回來,假設官軍此役不太順利,那暹羅人不是要翻轉來幹咱們一票?劉鳴的想法也沒甚麽不對。”

孟驥道:“皇爺聖明。”

朱高煦說罷稍稍轉頭側目,看了一眼曹福。曹福一直在關注朱高煦的,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曹福馬上有了回應,他的腰微微向下一彎。

曹福的幹爹是司禮監太監王貴,而王貴在武英殿典寶處當差。將來大臣們要處理有關事務時,穩重的官員多半會問問王貴、看看宮裏有沒有態度。所以朱高煦今天表個態,以後就不用羅嗦了。

朱高煦又不動聲色道:“朕就愛聽明白話、也愛說明白話,特別是大事,更得力求準確無誤。要是打機鋒說反話,萬一叫人猜錯了,那可得玩砸啦。”

孟驥笑道:“皇爺英雄氣概敢作敢當,奴婢等仰慕之至。”

朱高煦輕輕揮了一下手。孟驥叩頭退走。

接下來的人是禮部尚書胡濙,見禮罷、胡濙開始說外藩使節的事。

外藩使節來京,住在長安右門外的會同館。禮部會設宴款待,稱之為“下馬宴”,以及數次不同規格的友好慰問。但這些活動、都不會談甚麽實質的內容,甚至大多台詞都是定好的,就跟唱戲一般。真正談事情的時候,要麽是書面文字,要麽就是禮部官員私下拜訪時的談論。

胡濙道:“稟聖上,滿刺加使節先是辯解,其國王拜裏米蘇茲、受奸臣和真臘人蠱惑,方錯誤地與大明為敵。使節據禮甚恭,通事直譯使節稱聖上為、太陽與月亮之光輝帝國最偉大之皇帝。又說其國君悔悟,不願意再與大明為敵,因此主動撤出都城,希望能與大明朝廷重修舊好。並答應向大明納貢稱臣,保護官軍在龍牙門(新加坡吉寶港附近)設立使城,建立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