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尋訪(第2/2頁)

朱高煦告誡知府,應立刻停止以各種名目征調壯丁徭役,政令三年不得改變。

次日一早,朱高煦便帶著小隊隨從、以及濱州的一個官員離開軍營,沿著土路在周圍察看。段雪恨在馬隊裏,把韃靼汗妃阿莎麗也帶出來了,朱高煦也沒管她們。

土路還算寬敞,看起來可以行車,不過沒有鋪磚石,灰塵很大,連路邊的樹枝樹葉上也裹著一成泥。朱高煦等人騎馬慢行,他看到四面的村莊都很破敗陳舊,但時不時能看到白煙繚繞,聽到雞犬之聲,一切都很寧靜。

至少在今年朱高煦親眼看到的狀況,當地並無動蕩起義的跡象。

大夥兒遊逛到了中午,忽然聽見附近的村莊裏傳來了吹吹打打的聲音。朱高煦駐足觀望,身邊的文官侯海馬上說道:“聖上,此乃道士的樂器,那邊有白事。”

朱高煦瞧了一陣,便回顧左右道:“備一份禮,咱們去趁一頓午飯。”

侯海忙勸道:“聖上萬乘之軀,怕庶民接待不善。”

朱高煦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武服,又看侯海身上的紅袍、濱州官員的青袍,便道:“那朕再做一天洪公子,侯左使則是過路的官員,備禮前去討兩桌吃喝。”

侯海聽罷,只得應聲去安排。

一行十幾人騎馬走上小路,靠近村莊時,那道士的鑼與管樂愈發清楚了,連道士們念經一樣的唱歌也隱約可聞,只是聽不懂他們在唱甚麽。

待朱高煦循聲騎馬靠近辦白事的地方,便跳下戰馬牽著馬步行過去。只見那院子內外都擺滿了舊方桌,院子裏傳來了一聲聲哭聲。院門外的竹竿上掛著白幡,門框上也貼著白紙黑字。

村民們紛紛側目觀望,好奇地打量著一群明顯是官府的人。沒一會兒,主人一家男女老幼便出來了,他們都跪在門口道謝。大概是侯海送了一份大禮,便是官府的人、送禮赴喪也是好意。

朱高煦便道:“人死不能復生,主家節哀順變。”

這時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一個中年婦人便忍不住,立刻又大哭起來。

一眾人走進院子,來到靈堂上鞠躬行禮,然後主人在院子裏安排了兩桌席位,大夥兒便入席。院子裏烏煙瘴氣,既有燒香燭紙錢的煙霧,也有廚子在外面砌灶烹飪食物燒的秸稈等煙灰。

周圍的百姓賓客一直都在向這邊望,人們似乎在議論主人哪來的當官親朋。加上道士的吹打念叨未歇,此地鬧哄哄一片。

朱高煦見附近一桌的人正瞧著這邊,他便幹脆轉身問道:“這家去世的是甚麽人?”

“貴人不知道哩?”一個穿著灰布衣的漢子問道。

朱高煦道:“咱們只是路過。”

灰布衣漢子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慘啊。死的是家主的長子,四十多歲,昨天一整天還在地裏幹活,天黑時到湖邊去洗泥,掉湖裏淹死了。”

朱高煦嘆道:“著實是悲慘。”

這時靈堂裏的哭聲忽然增大,有個婦人的聲音、一邊哭一邊念起來。她念的內容,比道士的經文好懂多了,朱高煦便留意傾聽。

那婦人哭得撕心裂肺,念詞也很讓人動容。大概是訴說亡者悲慘的四十余年,年幼就開始幹活,沒過一天好日子,從小把口糧勻給弟妹們吃,成年後每日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並承擔徭役。可憐臨死前還辛苦了一整天雲雲,也沒頓好的吃。

都是大白話,朱高煦感覺連韃靼人阿莎麗也聽懂了,因為她的神情看起來十分低落。而同桌陪侍的濱州官員,則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似乎他認為讓聖上見到當地百姓如此淒苦、可能不是啥好事。

“數千年以來,大多百姓都是這樣過的。以前是這樣,以後也不會輕易結束。”朱高煦不動聲色地看著濱州官員說道。

這時忽然想起了胡濙的政治主張,覺得胡濙做官的理想、其實滿懷人文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