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秋色正濃

秋風拂過的京師景色,仍舊絢麗多彩。外城的南署鐵廠外,種著許多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與古典的房屋,在陽光下生輝,仿佛籠罩著一層流光。河畔的垂柳,與水面的波紋,蕩起一陣陣柔美的姿態。

然而馬興光的院子裏依舊死氣沉沉,看不見一草一木。

今天這裏倒是熱鬧,因為皇帝朱高煦又來了,隨行有不少大臣勛貴,以及錦衣衛、宮廷侍從。此乃今年朱高煦第二次親自巡視南署,他對改進的京營軍備尤為重視,寄予厚望。

馬興光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在拿著東西在那說話,“鍛裹銃管時,外層便鍛打為六棱形。乍看是圓管,稍微留心就能看出是六棱狀,聖上請驗視。”

朱高煦坐在旁邊,沒有說話,只是點頭示意。

於是馬興光拿起兩塊鑄件,往銃管上一套,那兩塊東西倒也鑄造得巧妙,正好箍在銃管上。對接的地方較薄,不過拼在一起就完整了,就好像螺帽的形狀;下部還有一塊凸狀的機關,大概是敲擊鉚接在上面的。兩個拼接之處,有洞穿的孔。

接著馬興光拿起鉗子,從爐子裏夾起一根燒紅的銅條,自言自語道,“正好。”他便把銅條放進了那對接的孔裏,然後將一根鐵的通條墊進銃管,拿著一把小鐵錘,開始小心地敲擊燒紅的銅條。

那銅條很快就像鉚釘一樣,穩固了拼接處。馬興光故技重施,把另一處也用銅釘固定住。他專心幹著活兒,後面話也很少了,不過他本來也不太會說話。

馬興光順手拿起了一把雙開刃、帶血槽的尖刀。那尖刀應該是用一根整鐵棍、鍛打而成,刀身修長,後半截是鐵棍;鐵棍上裝著木柄。他把刀柄放到那銃管下面的機關上,把火銃立起來,然後拿起木槌敲了一陣。尖刀便慢慢卡進了鐵箍下面的機關、以及後部的木孔。看起來十分牢固。

朱高煦饒有興致地接過火銃,伸手輕輕掰著搖動了一下,試著也覺得很結實。不過上面是生鐵部件,材料強度與厚度限制了強度,朱高煦便開口道:“仍然容易折斷,不過能使喚兩下了。”

旁邊有個勛貴道:“尋常士卒上陣接敵,殺中一兩人已算勇悍哩。”

兵部官員道:“前排的步卒可再配備腰刀一把。”

這時假物院學士茂開山道:“不如配槍,木杆總比鐵刀輕。”

朱高煦頓時點頭道:“有道理,實用更重要。”

後面又有個人說話:“興光銃制作不易,當作長矛使,熟鐵銃管也容易損壞,可惜了。”

朱高煦回頭道:“打仗就是拼國力,沒錢沒制造能力,打甚麽仗哩?”

眾人觀摩議論了一陣,便離開了這個作坊。朱高煦走出來後,才發現袍服上沾上了很多碳灰,在裏面弄得灰頭土臉。

於是大夥兒來到秦淮河畔的那座南署待客的院落中,大多人都在客廳裏坐著歇息,朱高煦去了一間廂房整理衣冠。沒一會兒,刑部尚書薛巖便請旨進來了。

太監曹福正拿著朱高煦的烏紗帽,用一塊絲絹輕輕拂去他身上的煙灰。薛巖急忙走上來,幫曹福捧著烏紗帽。

“聖上明示,臣到了遼東都司,該怎麽查?”薛巖輕聲問道。前陣子朝廷已確定了人選,薛巖將會北上辦差,包括清查遼東都司諸將的罪狀,主持北京的局面。

朱高煦伸手接過帽子,重新戴好,扶正了一下,“咱們客廳裏說。”

三人從檐台上走進客廳時,眾文武都紛紛站了起來,向朱高煦彎腰見禮。朱高煦揮袖道:“找地方坐。”

“臣等謝恩。”大夥兒拜道。

朱高煦在上位的太師椅上坐下,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便徑直說道:“遼東特別冷,朕去年才呆過。今年入冬前來不及了,開戰應該等明年開春之後。不過薛部堂與京營將士過陣子可以動身,去遼東過冬,明年初等火器輜重海運到遼東後,再部署戰役。”

王斌等人拜道:“聖上英明。”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薛巖,有些感概地說道:“有些機遇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大勢的機遇,國家的機遇。”

薛巖等人沉思著。

朱高煦吸了一口氣,接著便道:“朕治邊軍,皆為富國強軍。大勢浩浩蕩蕩,冥頑不化、禍害國家者,以私害公、不顧大局,便是螳臂當車,都得死!”

客廳裏忽然變得非常安靜,氣氛驟然有點緊張起來。

朱高煦這才緩下語氣,好言道:“不過薛尚書決不能讓罪犯胡亂牽扯,殃及無辜。罪魁禍首必須要有真憑實據,確定乃禍害全局者。一些被人裹挾、同流合汙的人,只要尚存忠心,願意為國盡忠,便要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上陣殺敵,或戰死沙場、恩澤後人保全名節,或將功補過。有悔悟之心者,也應該盡量給予生路,奴兒幹都司等地一直都很缺人。咱們大明朝廷應盡用人才,收拾好家裏的攤子,方能王霸宇內,揚威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