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莫將生死較疏親(第2/4頁)

“是啊!”此言一出,上首的袁紹也跟著一時恍惚起來。“其實何止是星象,便是最簡單的望氣也極為玄妙。譬如當日靈帝尚在時,洛中有人望氣後傳言,洛陽將有兵災、宮中將會流血,當時天下人都以為是何大將軍誅宦一事,甚至有才智之士以為是何大將軍故意使人言,以求兵權,後來我誅宦以後,更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已經應了當日說法再無波折……然而時事易轉,幾次三番至此,天下人才終於醒悟,此語竟然是指董卓亂政之災!”

座中諸人,或知此事或不知此事,此事聞言,或多或少有些驚疑。

不過,陳公台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他本來就是想勸誡一二,此時見到袁紹如此偏信玄道反而心中倔氣更勝,於是幹脆起身揚聲而對:“明公此言大謬,崔巨業出身名門,所學所傳皆是正途,焉能讓那些玩弄話術之人與之相提並論?巨業兄,請你直言,星象所顯,河北是歸於袁氏還是公孫氏?若你明知此事而不言,豈非欺人;若你連此等大局都不知,那你的星象之學到底有何用?”

崔巨業面色不變,心中卻已經叫苦……話說,他是真不想得罪陳宮這種人,而偏偏周圍那些真正有權有力的智謀之士,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一副看戲模樣,就連自己族弟崔琰也只是低頭飲酒,不願意插入這樣的麻煩爭端。

至於說袁本初和那些領兵武將們,倒是格外幹脆,他們此時已經有了些許期待,那就是真想讓這位崔巨業給透露一句天機,袁氏和公孫氏哪個更有前途?

不過問題在於,袁紹坐在上面,大家又都是主公、明公、將軍的亂喊,還能指望有第二個答案嗎?

“不瞞公台與諸君。”果然,無奈之下,崔巨業只能硬著頭皮站起身來,指著星空給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星象雖亂,但在下數月前曾親眼見大星北移過銀河,可見河北大勢當在南來之人!故此,車騎將軍引兵北渡後,傳來召令,在下便不再疑慮,專程前來相助……換言之,這河北大勢正應在袁車騎北渡黃河之上!”

這一番話,前半句是說給陳宮聽的,後半句儼然是說給袁紹聽得。

然而,陳宮哪裏是這麽好糊弄的,對方話音剛落,他便放下剛才趁隙端起的酒杯,繼續揚聲逼迫:“若早在數月前崔君便已經知曉河北大勢在袁車騎,那敢問崔君,為何不去勸服自己族兄崔敏崔府君棄職歸鄉避禍呢?崔府君現為涿郡太守,位置緊要,若有一日咱們車騎將軍一統河北,而崔府君卻又囿於局勢與君臣之義屢做抵抗,豈不是會有不忍言之事?巨業兄身為人弟,卻坐視自己兄長落入歧途,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嗎?”

此言一出,崔鐘面色難堪至極之余,卻根本不能做答,而周圍人也紛紛竊竊私笑,便是崔琰都連累著被人指指點點起來。

話說,清河崔氏這一輩最出色的三個人,年紀最長的崔敏為涿郡太守,儼然是要跟著公孫珣混下去了,而在清河本地的崔鐘,去青州求學的崔琰,卻選擇了袁紹……這倒不一定是分頭下注了,而像是更加保守的隨波逐流。

平心而論,亂世之中,這種事情倒並不是什麽值得嘲諷的東西,但誰讓崔鐘剛剛非得說什麽天命、星象呢?這就難免要丟人現眼了。

崔鐘尷尬立在彼處,幾度欲言,但每次想開口卻都見陳宮撚須冷笑相待,也是幾度又重新閉口。而其人尷尬欲死之時,倒是崔琰終於看不下去,無奈起身避席,主動朝陳宮躬身行禮告饒:“亂世之中,區區一人,宛若飄萍,存身立志,安撫一方,用命一方,各有所遇……這種時候,盡忠職守都難,又怎麽會有心思去期待什麽大勢呢?”

崔琰如何姿態,倒是讓陳宮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崔鐘也出了個大醜,所以其人也是微微拱手,便準備重新入席,就此作罷。

但眼看著陳宮入座,別人倒也罷了,坐在上面的袁紹卻心中有氣,然後忍不住趁機稍微回護了崔鐘幾句。

“公台何必咄咄逼人?”首席之上,袁本初放下手中酒樽,一聲嘆氣,儼然已經帶了幾分酒意加幾分不滿。“我何嘗不知道所謂公孫氏與袁氏相爭,其實只在衛將軍與我,公孫瓚這兩郡得失並不足以定河北大局?然而,衛將軍苦心經營河北十年,一起兵便有北面十郡之力,現在更是坐擁四州二十郡!而我自去年起才開始用心於地方,如今卻也據有青、兗二州十四郡,若能再破公孫瓚壓服韓馥,便也可隱約有二十郡之地,且戶口、財帛還要更勝於幽州邊鄙窮郡……一年便追上公孫文琪十年之功,難道還不能稱得上有幾分天命嗎?”

陳宮原本已經準備放過崔鐘了,聞得此言,反覺的怒從胸起,血氣上湧,便當即重新起身,作色抗辯:“明公天下仲姓,五代三公,百年經營,竟被衛將軍十年追平……若是以此來論天命,天命到底在誰手?!至於崔巨業此人,明公取清河,用崔氏子弟為將安撫地方,當然讓人無話可說,唯獨軍國大事,要是信了他的這些妖言,遲早會自取其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