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魚困自見水(第2/4頁)

曹孟德怔了一下,然後失笑而答:“足下誤會了,我只是適才飲酒之時忽然想起舊交橋公,心中黯然而已,以至於壞了大家興致,何談憂慮局勢……倒是足下何人,何時到我麾下的,我怎麽沒有見過?”

下面那人也不在意,同樣是微微拱手,然後一邊從鍋中撈面一邊從容而答:“將軍弄錯了,在下並非是將軍麾下人物,乃是潁川許縣縣令,姓杜名襲字子緒,此番乃是因為接送破虜將軍(孫堅)家眷需要人手,而在下治所正在潁川、陳郡交界處,所以隨孫幼台校尉到此,卻不想正見將軍猶疑局勢……”

曹操這才反應過來,對方乃是坐在堂中西面,正是之前孫靜的身後,卻又不由搖頭失笑:“不管如何,杜君為何非說我憂慮局勢?也罷……杜君是潁川本地人?”

“然也。”

“不知跟潁川定陵杜伯堅(杜根)是何關系?”曹操脫口而問,看似隨意。

杜襲聞言不由肅然,卻是一聲嘆氣放下手中熱騰騰的火鍋面:“祖父才德,襲不及萬一,故不敢稍有宣告,以防玷汙家名……而將軍一語道破,倒讓在下有些慚愧了。”

曹操哈哈大笑,倒是放下了手中酒樽,然後將穿上木屐,直接上前到此人身前行禮,口稱足下,並連連賠禮:“操無知,本不想露怯,卻不料讓子緒見笑了!”

杜襲本就更覺得中原諸侯以曹操最為可觀,如今當面見到對方這般姿態,不由心中愈生好感,便趕緊起身避開對方大禮,然後上前從側方扶起了曹操,並躬還禮。

而曹操既然承認了自己心憂局勢,便也不再裝模作樣,幹脆伸手拽著對方回到席上,並不顧身份、年齡,親自為此人斟酒……旁邊夏侯惇等人瞧見,非但沒有不滿,反倒各歸其位,並肅容擺出了一副側耳傾聽的希冀之態。

果然,隨著曹孟德連奉三樽,其人禮儀備至之余終於順勢提及到了剛才的話題:“子緒方才一語道破在下的心思,卻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能教我的呢?”

杜襲聞言一聲輕笑:“將軍多想了,小子年輕,見你喜怒無常,這才稍作諷諫罷了,而大局之上,卻不敢輕易置喙的。”

曹操聞言帶著酒氣再度大笑,而笑罷之後方才扶著對方肩膀懇切相對:“子緒何必如此?我是真的存了請教之意……剛才滿堂上下,所有人都以為我曹操如今治下蒸蒸日上,再加上同盟義兄處連連得勝,於是一片歡騰……唯獨子緒,一眼看出我憂慮於局勢,如此眼光,根本就是獨立於三郡之上,又怎麽沒資格替我解惑呢?難道是因為你出仕了我義兄,所以不願意對我剖腹相對?若如此,我發函往南陽,務必把你請調來,屆時,我這梁陳沛三郡雖然狹小,但終究還是能為子緒每年發個兩千石俸祿的。”

“將軍誤會了。”杜襲不慌不忙,繼續微笑以對。“在下既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在索求利祿……實際上,將軍如此姿態,已經堪稱禮賢下士了,而在下受了你剛才一禮,若真有良策能協助將軍一二,又怎麽會推脫呢?只不過,將軍的憂慮所在下是略懂得,可將軍的出路在何處,我也沒有法子。”

“子緒也想多了。”曹操聞言一時苦笑。“不瞞子緒,我雖然憂慮局勢,但其實局勢壞在什麽地方,我自己竟然也不知道……還請你替我清理一下心思。”

“將軍這就沒意思了。”杜襲低頭捧杯,忽然言道。“你最大的兩處憂慮,不正是河北與南陽嗎?這種事情,因為將軍與公孫將軍還有孫破虜的關系擺在那裏,當眾不好輕言,可私下又有什麽好遮掩的呢?”

說完,杜子緒卻是不慌不忙,斜眼瞥向自己的肩膀……原來,剛才河北、南陽這四個字一出口,彼處便立即被曹操失態捏住。

曹操見狀,也是尷尬,一邊松手,一邊再度賠罪。

“將軍如此禮數備至,那我也不好藏私,便幹脆替將軍直接說出心底不願說、不願想的事情好了……”杜襲見狀,更加感慨。“河北一言說白了,就是衛將軍之前於河北速勝車騎將軍,而車騎將軍一敗之後,頹勢盡顯,諸侯們原本期待華北兩強之爭能夠遷延時日的願望就此落空,於是不免紛紛有大山壓頂之意。而同是壓頂,和那些朝不保夕或者只求死守門戶的諸侯不同,如將軍這般心存大志之人,卻是格外迷茫,不知道堅持自己的大志還有沒有意義!”

曹操一聲嘆氣:“文琪確實太快了,我非是說文琪或者本初所行無道,而是……”

“而是他們所為終究不是自己所為……便是平世,都要爭一個主事之人,而亂世當中,人心更散,世態更雜,便是陶謙垂垂漸老、劉表守戶之犬,尚有一番自主之意,何況是將軍這樣有志向的壯年之人呢?真要是見強而降,你我都該還在夏朝稱頌太陽呢!”杜襲趕緊安慰。“所以將軍不必在意……董卓起勢後,這天下便再無權威,衛將軍兵馬之強、車騎將軍家門之盛,又算什麽呢?比得上漢室煌煌四百年強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