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豈余心之可懲(第2/4頁)

說到底,世間之事本就沒有什麽絕對的正確與否,人的立場藏在心裏不到最後一刻也不可能看得清,而且最後的決斷也未必就是他內心的真實體現。

地處荒野,刀兵無眼,又無多余事可說,所以天子只能扶劍發呆。偏偏另一邊,楊彪卻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其實,一開始生出歹心的只是幾個心野的楊氏奴仆,因為從菟和山小路走時吃盡了苦頭,又漸漸醒悟過來家主此行的風險,再加上不願離開關中,所以便一時起了歹心,拉攏了十幾人準備偷盜一車財貨悄悄走人。

然而甫一行動,這些人便驚動了其他人,繼而引發了對抗。而混戰之中,讓楊彪措手不及的是,一面是這些人負隅頑抗以死相搏,一面是幾乎所有楊氏奴仆都有怨氣,出工不出力,再加上一群家仆天然本身戰鬥經驗不足,所以居然一時拿不下來。

而深夜之中,不能速速穩定局勢的後果就是亂子越來越大。

搏鬥之中,有人奪來火把點燃帳篷、車輛;有人渾水摸魚,試圖仿效這些人偷盜財物;還有一些家仆幹脆反水過去,試圖公然劫掠。

面對如此情形,楊彪還有幾個文臣出身的大臣根本無用!

亂到深夜,局勢徹底失控,大部分輜重被劫走,天子從未央宮中帶出的幾輛車子也被搶走了兩輛,楊彪等大臣徹底放棄平亂,反而只能帶著些許心腹紛紛聚集到天子帳外,死保天子與兩位美人和一些楊氏女眷。

天明時分,叛離的家仆們不見蹤影,稍作點驗,卻又發現曹操鄉人兼摯友,黃門侍郎丁沖赤身裸體被凍死在一個河溝中。

原來,丁沖這人是出了名的嗜酒,偏偏菟和山中艱難,他也不好多飲,而昨日出的菟和山小路,徹底忍耐不住,便多喝了幾杯,以至於一醉不起。亂中有人劫掠他的帳篷,幹脆順勢將這位醉到難以站立的侍郎給扒光了身上錦衣,然後扔到了河溝裏。

亂中一片嘈雜,可能其人呼救聲沒被聽到,又或者根本來不及呼救,乃至於其人醉中無法呼救,便活活被凍死了。

對此,楊彪等人哀戚一時,卻也無能為力。

又或者說,事到如今,竟然已經隱隱有幾分當日洛陽遷都長安的淒慘姿態了,誰還顧得上其他?

上午時分,楊琦與京澤趕回,目睹如此情形也是大驚失色,其中京澤更是即刻去查看天子安危,倒是讓人不由暗生慚愧——誰不知道若是昨夜京澤和他的虎賁甲士俱在,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一遭呢?而京澤不計較這些事情,只顧天子安危,反而顯得可貴。

“臣萬死!”京澤看到天子無恙,正坐在帳中強撐,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幾乎是癱坐在亂糟糟的帳前,卻又示意甲士四處巡邏。

同樣狼狽的少年天子見到京澤引甲士回來,心中稍顯安定之余也不由強做鎮定:“讓卿家費心了,事到如今,多想無益,那些賊人散去後必然會暴露咱們的位置,武關如何,可否即刻動身?”

京澤趕緊坐直身子,卻又低下頭來:“正要與至尊講一講此事……”

“武關也出事了?”天子倒是不覺得意外。“可是長安派出信使從大路過去,提前有所準備,或者幹脆換下了韓都尉?”

“那倒不是。”雖然天子周邊兩位美人和楊彪的夫人袁氏,以及李邵、周忠等其他公卿都在,但京澤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就說出了緣由。“按照楊公與韓都尉之前的約定,韓都尉原本應該是準備仿效臣一般為至尊打開道路,然後引心腹同往南陽護駕的……他家中在河東,原為大豪強,所以對新政多有不滿,更對五六年枯守一個武關不滿……這些至尊應該是知道的。”

“不錯。”

“但是韓都尉事到臨頭,卻又有些膽怯,一時猶豫起來,轉而不願隨行了。”京澤稍顯猶疑,卻還是在天子期待的目光中隱去了連他都沒想到的劉虞身死一事。“也不願意放開武關,讓我等從大路離開。只說願意提供船只,讓至尊偽作商人從武關西側小路轉入丹水,順流而下,而經行武關之下時他絕不引兵阻攔罷了。”

這個消息無異於雪上加霜,天子一時氣憤,卻又立即無言。畢竟,此時他哪裏還有退路可言?只求盡快趕到南陽而已。

與天子這邊如此坦然不同,與此同時,在遠離天子帳篷所在的角落之中,同樣從武關歸來的楊琦卻在與其從弟楊彪爭吵不休。

當然,士人之間,尤其是四世三公的楊氏兄弟之間,是要講一個平素修養的,所謂爭吵,倒也不顯山不露水。

與其說是爭吵,倒不如說更像是相互之間話語嚴肅一些罷了。

“當日文先你說去南陽,我一直反對,只因你是嫡脈嫡枝,位列三公,為族中領袖,而此事牽扯全族生死興榮這才不得已應下。”楊琦雙目通紅,儼然心中憤懣難止。“城門那一箭更是為了提醒你,咱們楊氏已無退路……如今你怎麽能反過來埋怨我呢?我想讓劉伯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