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銅雀遊客恨來遲(第4/4頁)

“……”

“譬如靖安台一事的濫觴,也就是燕公斥責郭嘉一事,真的是郭奉孝失寵了嗎?不是!”一陣涼風出來,董昭忽然起身,昂首負手踱步向外,立到了門廊之處,然後口中不停。“所謂斥責郭奉孝,只不過是其人此舉確實有些違制罷了,只是礙於自己之前任性殺了呂布,不好大肆斥責而已。至於有些人說,郭奉孝真正惡了殿下的,乃是其人太過急切,與殿下寧可走得慢幾步,也不可偏頗之策有所抵觸……這就更是胡扯了。”

“咱們殿下心中明白著呢,郭奉孝處在那個位置,此舉本意是好的,是為了讓天下早一日統一。而且蜀地那個亂局,眼見著是個人都被權力迷了眼,也說明戰事一久,人心確實會淪喪。換言之,燕公心裏比誰都清楚,郭奉孝和他本質上還是力氣往一處使的,並不是什麽異己,區區不協,他能容忍!恐怕,郭奉孝也懂得這番道理,才會如此放縱的!”

“但有些人就不懂這個道理了!”

司馬懿本能的咽了下口水。

“這些人,有的是中原新降的士人,有的卻是久隨燕公的河北豪門世族,有的是為了做官,有的是純粹不滿於新政……但卻有一個共通的短處,那便是目光短淺,自私自利!這些人,總以為在燕公眼裏,所謂天下易鼎之勢,以燕覆漢之舉,公孫氏登基稱帝之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這叫以小人之心,度英雄之腹!不像我,早十幾年就知道這位燕公是個英雄了,所以從未犯過如此荒唐之錯!”

司馬懿已經面色蒼白難持了。

“於是,當這些小人眼看著益州三月落下,天下大勢不可逆了,便再不猶豫!他們自以為自己是士人,能掌握了輿論,便趁機鼓噪生事,喋喋不休,借天命之論,德承之威,吵吵嚷嚷,只是試圖握住這個天賜良機,與燕公做個交換……你信不信,若燕公給他們官做,稍微放緩下新政,他們馬上會轉過身來,鼓吹燕公的聖德!催著燕公早日登基,早日稱帝!早日以公孫代劉!早日以燕覆漢!”

“仲達,你說這些人的舉止,是不是像昔日洛陽市井中的某些無賴方士,乃至於無賴乞丐一般,看到別人成婚了、建新房了、開新店了,便上門說這個不吉利,那個不合適,等別人給了錢,便立即大吉大利了?”

說到這裏,黑胖的董昭轉過身來看著雙手發顫的司馬仲達,笑的難以自抑,幾乎要笑岔了氣。

“但是可惜啊!這群無賴不知道的是,燕公根本不在乎這個!他在乎的恰恰是那些人不滿的東西!可惜仲達了,你前途大好,怎麽就有一個喜歡跟著別人當乞丐的蠢弟弟呢?你家兄弟八個,這讓燕公以後怎麽看你們兄弟?”

司馬仲達想要起身,卻只覺得腿軟。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白日還是稍顯悶熱的秋老虎,到了夜間便忽然清涼起來。而就在董昭向司馬懿傳授著自己最珍貴的人生經驗之時,銅雀台上,早就通過靖安台密報知道此事的燕公公孫珣卻絲毫沒有在意,反而是捧著一個白瓷杯,立在一處稍顯矮小的望台之上,看著遠處銅雀台下的萬家燈火神情愜意。

“父親大人。”

就在此時,燕公長女公孫離忽然出現,並為自家父親帶來了一壺新的暖茶,沏茶完畢,其人順勢捧杯詢問。“這麽晚了,父親大人在看什麽?”

“在看天下。”公孫珣接過茶來品了一口,微微回頭笑答。“你家大人的天下!”

……

“若司馬懿、諸葛亮、王粲之後進,時人皆曰:司馬懿承董昭之才德,賈詡之克己;諸葛亮行呂範之恢廓,王修之忠貞,荀攸之縝密;唯王粲只得王象之文學。”——《世說新語》·識鑒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