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磨礪 4(第2/3頁)

不過生子也遇到過自己比較難辦的事情,就是羊群。狙擊手的潛伏訓練到了最後不是在訓練場,而是自己選擇一個1000~2000米以內的山頭,然後一堆狗頭大隊的人去找。這一出訓練場沒有警戒圈就有羊群的問題了。那地方的人種糧食不容易,就在山區放山羊。我在城市裏面光知道山羊的名字但不知它的神奇,有一回一出大院的門,擡頭看見對面大概70度的懸崖上有一堆白點。不知道你們信不信,半個懸崖都是山羊在跳來跳去。他媽的!我算知道什麽叫山羊了!真是爬山的羊兒啊!

老大爺趕著滿山的白點羊群咩咩咩一過,潛伏了大半天的生子徹底暴露了,一身被群羊吃剩下的碎草就跟沒蛻好毛的麻雀似的,醜得不行。羊群一過,山頭一片光禿禿的,他就給露出來了。然後他就嘿嘿笑,迷彩臉上露出一嘴白牙。我們跟底下看都覺得像喜劇片似的,笑得直不起腰來。狗頭高中隊也發不起火來,也跟那兒樂,只不過這個孫子偽裝著不樂罷了,搞得臉上半笑不笑的,難看得要命——這狗日的一向這樣。後來退伍了,看了周星馳的電影,我就想,他是不找我寫本子,不然我就把這個用上,絕對符合他的路子。我能保證電影院的現場爆笑。

談到狙擊手的訓練,我就不得不提一個人,就是我們的狙擊教官。這是個打死過人的狠角色,廣西人,叫什麽我忘記了。他是個少校,也是大隊長的兵,當年偵察大隊的狙擊手,一等功臣。這個人我不熟悉,因為只在共同科目學了一陣子,但生子跟他單練過很久。

我對真正的狙擊手的第一印象怎麽說呢?好像他也是少數民族吧,第一次見的時候就沒覺得他特別起眼,精瘦的身子穿著一件印著“中國陸軍特種部隊”和狗頭標志的迷彩短袖衫跟深藍色大褲頭(我們洗澡的時候都穿這個,別的地方沒有這種印字的短袖衫,好像很稀罕,所以都想保留一個),拿著臉盆子、拖拉板子晃悠進澡堂了。對了,肩膀上還耷拉著一個毛巾——你能看出來這是殺過人的狙擊手嗎?——他眼睛是偏黃色的,不是正經的黑色,頭發不多,比較稀疏,但不是我們留的寸頭,而是分頭。後來知道這是大隊長特批的,就他可以留分頭,原因我下面解釋。

我們弟兄正在澡堂子洗澡,誰也沒注意他進來了,都以為他是哪個維修所的技術幹部或者是維修保養槍支的那種軍工。等到他脫了衣服,我們就都傻眼了。

一身的腱子肉,不是波蘭那種,是亞洲那種,類似於李小龍的那種精肉。

然後就是,點點塊塊的傷疤,槍傷燒傷燙傷各種亂七八糟的傷。

他也不說話,只是洗澡,也不看我們這些兵。後來才知道他跟誰都不特別說話。

我們傻眼了,這些傷疤就是一個個飽含著血和熱淚的故事。但他的眼睛呢?能看出什麽呢?

就是那樣,不冷不熱。

他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洗完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衣服穿上的時候人就拖拉拖拉地走了。

我們都愣在澡堂,不知道這是個什麽角色。

後來我們學習狙擊戰術,他主講,但還是不多說話,一開口就是廣西普通話,比較難聽懂,但是我們弟兄都不敢多問他。他的眼神不兇,指導完了動作就讓我們自己體會,然後就是再指導。戰術課上他把狙擊手的陣地怎麽布置路線、怎麽選擇等講完,不會再講第二次,但是弟兄們沒有敢提問的。不懂也沒關系,實踐的時候他會再給你講,一點兒也不著急,講幾遍也沒關系,不熱情也沒有不耐煩,就是不緊不慢地講。

他的習慣就是在我們弟兄練習的時候,坐在山頭上眯著眼睛看著遠處出神。

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在看不同方向和距離的人頭,他在目測距離,在算風速,在算計怎麽打過去就一槍命中頭部,不用補槍。

我們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唯一一次笑是因為看一個叫《雙狙人》的美國電影,就是講狙擊手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笑什麽,但是他真的就笑了那麽一下,沒有任何評語。我們部隊搜集了很多這種老美的電影放給我們看,我們都覺得它們比偵察兵比武看的國產片子好看。後來再學了點東西就真的拿這些當電影娛樂了,其實沒多少是真正的行家拍的,都比較業余。

他唯一一次罵臟話是看了一個國內翻譯的以色列狙擊手訓練資料。資料裏頭說以色列狙擊手訓練的時候打稻草人,會在草人的頭部放西紅柿醬瓶子,一打就變紅色,以此培養狙擊手不懼怕血的心理。

他就那麽淡淡的一句:“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