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13頁)

劉曉飛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思考!”張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們是兄弟!”劉曉飛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給我記住了,是苦你給我忍是辣你給我吞!”

張雷不說話,閃電不斷照亮他年輕的臉。

“如果我哥哥不犧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張雷苦澀地說。

“但是,你哥哥已經犧牲了。”劉曉飛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傘兵。”張雷撲在劉曉飛肩頭哭起來。

劉曉飛不說話,抱住張雷。

“我的親哥哥…”

張雷傷心地說。

“你也是最好的傘兵。”劉曉飛說,“你會走出來的。”

在雨聲當中,張雷放聲哭起來。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太小。”

傾盆大雨在窗外嘩啦啦地下,整個城市幾乎暗無天日,偶爾有幾道閃電劈開烏雲,帶來一種蒼涼的美。方子君斜*在自己的床頭,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地對著面前的何小雨說。

“我已經長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著她。

“我知道,而且你現在也是軍人。”方子君苦笑,“軍人,就是為戰爭存在的職業;而又有多少軍人,能夠經歷戰爭?戰爭催化軍人的成熟,也催化軍人的悲劇。”

“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應該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經結束了。”方子君說,“但是我心裏的戰爭從未結束過。”

何小雨看著她,不是很明白。

“你還是太小了。”方子君嘆氣,“去我的抽屜,把煙給我。”

“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雖然說著,何小雨還是從抽屜裏面把一盒紅塔山和一個打火機拿出來,遞給方子君。

“在前線的時候,後方送上來的煙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練地點著一顆,淡淡吐出一口煙霧,“我們都抽,誰都想讓自己活得清醒一點,遇到炮彈可以躲快點。”

何小雨看著方子君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種寒意生出來。

“覺得我不認識了?對嗎?”方子君笑,“小雨,我問你個問題,你別介意——如果戰爭爆發了,劉曉飛犧牲了,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何小雨說。

“對,你沒想過,因為你沒有遇到過。”方子君笑,隨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從心底感到悲涼。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愛人,在戰場上犧牲了。”

一道閃電將方子君的臉映得慘白。

“而我沒有死,這就是我的悲劇。”

1986年,我18歲,在前線卻已經待了將近一年了。我已經不再懼怕鮮血,不再懼怕殘肢斷臂,不再懼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淚。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偵察大隊的參謀長。我們很少見面,因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時候,大規模的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敵人占不到正面戰場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戰。他們主要出動小股訓練有素的特工分隊,對我們的軍事和民政目標進行破壞、襲擾,綁架和暗殺我重要軍政人員,甚至襲擊醫院學校,希望*這種手段來給我方造成難以承受的壓力,達到正面戰場達不到的目的。

雙方的邊境線綿延數千公裏,犬牙交錯,根本不可能全線布防。於是我們的措施就是以牙還牙,也用小股偵察分隊對敵人後方進行襲擾、破壞,使對方感受到同樣的壓力,最後雙方罷手。

就這樣,前線陸續來了很多來自不同軍區、不同軍兵種的偵察兵。他們都是各自單位的骨幹,年輕氣盛,身手不凡,也是躍躍欲試。

在前線的女兵很少,於是我們除了完成自己的醫護工作,也承擔了文藝演出、出發壯行的任務…

從天邊很遠的地方傳來炮聲,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夜色籠罩下,山谷裏面小規模的文藝演出還在繼續,《十五的月亮》已經唱得接近尾聲。臨時充當後台的帳篷裏面,方子君在對著鏡子做最後的化妝。帳篷簾子被掀起來,方子君頭也不回:

“我馬上就好,先報幕吧。”

沒回音,她回過頭。

穿著迷彩服沒戴帽子的張雲站在門口。

“你怎麽進來了?這是後台,出去!”

方子君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說。

張雲一臉深沉地看著她,半天不說話。

方子君毫不猶豫:“再不出去,我叫人趕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