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頁)

“哈哈哈……”劉根柱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小李,你太善良了。我早告訴你了,這是笑話。是我們老鄉在一起玩,給他總結的。軍帽是不是綠的?野營時背鍋的是誰?人家炮手打炮他炊事班長能打炮嗎?所以,我們軍人中最慘的就是炮兵連的炊事班長了!”

李明強“撲哧”一聲樂了。

這夜,李明強失眠了。思緒萬千,想自己,想衛和平,想張金鳳,想楊玉萍,想劉根柱,想父母,想親戚朋友,想支書張洪……。不知想到了幾點鐘了,他睡不著,劉根柱說要去和老鄉告別,現在還沒回來,李明強突然意識到他睡不著覺是為了等老班長,他突然想到老班長就要走了,自己送的小塑料皮筆記本分量太輕了,老班長在部隊幹了六個年頭了,人生能有幾個六年啊,應該給老班長留點部隊的念想。他突然想到,老班長曾經說過他的家鄉也是山區,而且普通的收音機都收不到信號,要是班長回去後,聽不到山外的聲音,整日面向黃土背對烈日向大自然宣戰,是何等的悲壯。李明強想到了他們排倉庫裏的收信機,老班長沒事時就偷偷地鉆進倉庫當收音機聽,因為他家裏窮,買不起收音機。

李明強摸著黑穿好衣裝,輕輕地走出宿舍。他已決定送給老班長一個收信機,盡管收信機是裝備,丟了要受處理,但是他為了老班長情願去冒一次風險。

李明強打開通信排的倉庫,拉著燈,走到軍用收信機貨架前,一眼就盯上了那三部新收信機,他撲上去摸著邊上的一個,心就飛快地跳動起來,腦子也飛快地轉動起來,他是在偷,在偷軍隊的裝備,他這與摘連隊卡車上的刹車燈是一樣的性質,是屬於監守自盜。駕駛班長沒有追究他的責任,但他自己已咬破了那幾個摘燈泡的手指,發誓再不做損人利已的事。他的心開始抖動起來,想到了那幾個流血的指頭,想到了自己的前途,想到了通信股來查裝備,他無言以對。他無力地蹲在地上,抱著頭,為剛才的沖動而懊悔,但是他除了能為老班長送上一個實用的收信機外,實在是沒有什麽更好的東西可送。他又在心裏罵自己,躺在床上不是也想了這麽多的問題嗎?怎麽下了決心,見了光就怕了,看來幹壞事是見不得光明的。李明強就去拉滅了燈,摸著黑向收信機走去,可是他走錯了方向,怎麽也摸不到收信機。這個倉庫是通信排的重要物資庫,前天劉根柱交接時李明強才第一次進入,聽老兵們講裏邊還有一張床,是老排長以前與女朋友“掂鍋”的地方,新兵不得邁進半步。老排長上學去了,這個陣地交給了劉根柱,李明強也曾見劉根柱領著駐地的一位女青年進去過幾次,所以在交接時他特別留意倉庫裏的擺設,床沒了,有一塊鋪板豎在緊角裏,劉根柱交代說那是老排長個人的東西,監督交接的連長說:“是個鳥,全是連隊的。”

李明強終於摸到了收信機,他閉著呼吸,“噌”地一下就把他搬到了地下。就在這時突然門口一聲大喊:“誰?幹什麽的!”接著,一束電燈光射向了李明強。

李明強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同年兵,六班的王志紅,便定下神來,用嘴角笑笑說:“你小子,想把我嚇死呀!”

王志紅見是李明強,遂即就結巴上了:“排,排長,是,是你,怎,怎麽,不,不拉,不拉燈呢?”

李明強說:“剛接過來,熟悉熟悉每件物品放置的位置,免得緊急拉動時抓瞎。”

王志紅很恭敬地說:“佩服,佩,服。你,你真,真刻苦。連,連裏,讓你當,排長。咱服,服氣。”王志紅關掉手電繼續結巴著說:“排,排長。那,那,我站,站崗去,了啊。”

李明強站在黑影裏,像個將軍似的對王志紅說:“好,去吧。”

王志紅走了,李明強覺得拉滅燈不合適,就又將電燈泡拉著了。他關上門,回頭一看,自己竟抱了一台報廢的舊收信機。就這麽一台舊收信機,使李明強的眼睛豁然開朗,他走向另一個貨架,搬下一個工具箱,到收信機前,三下五去二,就將那要報廢的收信機給拆開了,接著又拆了兩個要報廢的收信機,熟練地組裝起來,不一會兒,四台缺胳膊少腿的收信機幹凈利落地擺上了貨架。

李明強看了看自己的傑作,擦了把汗,嘴角泛起了那種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搬下那台新收信機,用一塊大擦機布包好,找到一個紙箱裝上,又用鐵絲在外面進行了加固。做完這一切,李明強長長地呼一口氣,把收信機放在門後,鎖上門向宿舍樓走去。

院子裏已有幾個人拿著大掃帚在做好事掃地,這說明快吹起床號了。李明強信步走到樓後,突然發現一個人蹲在柳樹下哭泣,那喘息聲此起彼伏,鼻子一把淚一把的樣子。那人發現了李明強,“唔”地一聲止住了哭,“噌”地一下躍起向遠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