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序

一九七三年十月六日星期六,當地時間下午兩點,敘利亞對以色列控制下的戈蘭高地發動了突然襲擊。軍事評論家們談及此事,多數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拜倫詩中的一句話:“猶如豺狼入羊圈。”毫無疑問,在對作戰計劃做最後修訂時,敘利亞的司令官們一相情願地把自己當成了豺狼,腦子裏想的就是拜倫的那句話。他們計劃投入數量巨大的坦克與火炮,其數量之大連希特勒手下那些被吹得天花亂墜的裝甲部隊將領都難以想象。

然而,就在十月六日當天敘利亞軍隊卻發現,他們想象中的羊群根本不像田園詩歌中描寫的那麽溫馴,它們倒更像秋季進入了發情期的大角公羊。戈蘭高地上只有兩個旅的以色列部隊,雖然數量只是對方的九分之一,但都是精銳部隊。第七旅踞守戈蘭高地的北部,鐵打不動,它的防禦體系既堅韌又靈活。各支部隊都能堅守各自的據點,並將突入的敘利亞部隊引到了遍布石塊的狹窄峽谷裏,讓埋伏在“紫線”背後的以色列裝甲部隊鉗制並粉碎他們。第二天增援部隊才開始到達,在此之前局勢雖然還在以軍掌控之中,但已顯得岌岌可危。到第四天快要結束時,攻擊第七旅的敘利亞坦克部隊已成了一堆塵煙滾滾的破銅爛鐵了。

巴拉克旅(“雷霆旅”)駐守高地南部,它的運氣就沒有第七旅好了。這裏的地形易攻難守,而敘利亞攻擊這裏的部隊似乎也得到了較好的指揮。不到幾小時,以軍防線就被突破,巴拉克旅也被肢解成幾股小部隊。不過事後證明,每股小部隊都會向敘軍發起兇猛的反擊。敘利亞先頭部隊利用這些已被突破的缺口,沖向他們的戰略目的地——加利利海。隨後三十六個小時裏的戰局足以證明,這是自一九四八年以來以色列部隊所遭遇到的最嚴峻的考驗。

增援部隊第二天才陸續到達,不得不以零星小股形式投入戰鬥——填補防線缺口、封鎖道路,甚至要集合那些在嚴峻的激戰中被打散的部隊戰士。他們不得不避開阿拉伯軍隊的正面進攻,這對以色列人來說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直到第三天,以色列軍隊才得以攥起鐵拳,先是包抄合圍,而後徹底粉碎了向縱深挺進的三支敘利亞部隊。此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立即轉入了反攻。一陣狂怒的反攻之後,敘利亞人被轟回了他們自己的首都,拱手交出了一片淩亂地散布著燒毀的坦克和破碎的屍體的戰場。這一天結束之前,巴拉克旅和第七旅的騎兵從以軍廣播裏聽到了以色列國防軍最高指揮部發布的一條電訊:

你們挽救了以色列人民。

他們確實挽救了以色列人民。然而奇怪的是,除了一些軍事學校教材之外,世界上很少有人記得這次英雄史詩般壯麗的戰役。不像一九六七年的“六日戰爭”,那時在西奈半島上以軍以行雲流水般的作戰部署及幾場戰役在全世界激起了一片歡騰,贏得深深的敬佩:他們渡過蘇伊士運河、奪取了“‘中國’農莊爭奪戰”的勝利,包圍了埃及第三軍——但是這次戈蘭高地之戰卻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聯想,因為這次戰役距離以色列本土實在太近了。盡管如此,那兩個旅的幸存者明白自己做過怎樣的貢獻,他們的長官也驚喜地了解到,在那些明白該怎樣衡量這場殊死搏鬥中所蘊涵的戰術技巧和英勇氣概的職業軍人心目中,他們會把這場高地保衛戰與溫泉關戰役Thermopylae,公元前四八○年,古斯巴達國王萊奧尼達斯率三百名戰士在此扼守,阻擊波斯重兵入侵,堅守兩日,最後全部壯烈犧牲。、巴斯托涅守衛戰Bastogne,比利時東南部的一座城市。一九四四年十二月至一九四五年一月美軍曾在此抵禦過德軍的重兵。、格洛斯特高地守衛戰Gloucester Hill,朝鮮戰爭中美軍第八軍在漢城北面沿著臨津江的一條防線中有這麽一個格洛斯特高地,在這裏發生過激戰。

等歷史上著名的防禦戰並立青史。

不管怎麽說,每一場戰爭都會出現許多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這次“十月戰爭”也不例外。與大多數光輝燦爛的保衛戰一樣,這場鏖戰本來也大可不必這樣艱苦。以色列人錯誤地理解了搜集到的情報,假使他們能提早十二個小時行動的話,假使早在對方猛攻開始之前幾個小時就執行預防計劃,將預備部隊送上高地的話,原本不應當有這場英勇的殊死拼殺,那些坦克手和步兵原本不必如此大規模地犧牲。陣亡數字如此巨大,以至於好幾個星期都沒敢公布傷亡數字。如果按照情報采取行動的話,原本可以在“紫線”跟前大批屠殺敘利亞人,消滅他們數量眾多的坦克與槍炮——不過實施這樣的大屠殺就毫無光彩了。對情報部門的失誤一直沒有很完滿的解釋。具有傳奇色彩的摩薩德果真不了解阿拉伯人的計劃嗎?還是以色列政治領袖們沒能認識到自己接到的報警?這些問題自然而然引起了全球新聞界的關注,他們尤其關注的是埃及突擊橫渡蘇伊士運河的情況,這次襲擊還突破了自吹自擂的巴列夫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