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最漫長的旅程

阿諾德·範·達姆四肢伸展,仰臥在自己的行政長官大轉椅裏,悠閑得好像一只被拋擲在角落裏的玩具娃娃。除了拜見總統這種場合外,瑞安從沒見過他穿大衣,即便是與總統會面也未必穿它。瑞安自忖道,如果是在必須打黑領帶的正式場合,阿尼耶①是不是需要一位特工佩槍站在身後。那條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沒有系好領扣的領子上,瑞安估計他的領帶從來沒有系緊過。阿尼耶穿著紅豆牌藍色條紋襯衫,但袖子都被卷了上去,肘部臟兮兮的,因為他在閱讀文件時經常將小臂支撐在長期以來一直亂七八糟的桌子上。不過和別人交談時他倒不會這樣,而是仰靠著椅背,雙腳放在辦公桌的抽屜上。範·達姆將近五十歲,頭發稀疏而灰白,面部皺紋堆積、飽經滄桑,仿佛是一張古老的地圖。然而那雙淺藍色的眼睛總是炯炯有神、異常機警,不管在他視線之內還是視線之外,所發生的事情他總是一清二楚。這是身為總統辦公廳主任所必備的素質。

他在一只大咖啡杯裏倒上些健怡可樂,巨型咖啡杯一面印著白宮的標志,另一面銘刻著“阿尼耶”的字樣。他注視著中央情報局副局長,神情中既有機警也有友愛。“渴嗎?”

“如果你這兒有真正的可樂,我喝點也沒問題,”瑞安咧嘴一笑,四下看了看。範·達姆伸左手向下一掏,從瑞安視線不能及的地方掏出了一只紅色鋁皮罐,循著彈道曲線向他拋過來,如果瑞安接不住,就可能砸在他的大腿上。在這樣的環境中打開可樂罐必須當心。不過瑞安在砰的一聲打開可樂罐時,誇張地將罐子口對準了範·達姆。瑞安在心底說,不管你喜不喜歡這個人,他的風格還真是不同凡響。除非萬不得已,他從不為工作影響情緒。現在又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阿諾德·範·達姆惟有在局外人面前才裝出一副身份不凡的樣子,在局內人面前沒必要裝模作樣。

“總統想知道那兒到底出了什麽事,”辦公廳主任開腔說。

“我也想知道,”國家安全事務顧問查爾斯·奧爾登走進來說。“抱歉,阿尼耶,我遲到了。”

“先生們,我們也想知道,”瑞安應聲說。“這兩年情況一直沒有任何改善。你們需要我們手頭最詳細的資料,是嗎?”

“當然了,”奧爾登說。

“下次再去莫斯科的時候,留心找一個穿馬甲、戴懷表的高個兒白種大兔子。如果他邀請你進他的兔子洞一遊的話,你就去,然後告訴我你在那裏都發現了些什麽,”瑞安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神態說。“你看,我可不是右翼大白癡,總想回到冷戰時代,不過在那個時候,蘇聯人的行動至少還能預料得到。現在那些雜種居然開始像我們一樣行動,鬼都猜不透他們要幹什麽。滑稽的是,我如今倒明白了以前克格勃對我們真是怕得要死。那邊的政治動態現在是一天一變。納莫諾夫是世界上最擅長勾心鬥角的政客,不過只要他一投入到工作中去,什麽地方就必然會出現新的危機。”

“他是哪種人物?”範·達姆問。“你見過這個人嗎?”奧爾登曾經見過納莫諾夫,可範·達姆沒有見過。

“只見過一次,”瑞安謹慎地答道。

奧爾登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來。“你看,傑克,我們已經看過你的档案,總統也看過了。老天,我幾乎讓他對你五體投地了。獲得過兩枚‘諜報之星’勛章,處理過‘紅十月’號潛艇事件,還有,我的上帝,處理過格拉斯莫夫事件。我聽說過靜水流深這句話,老弟,可是靜水也到不了你這麽深。無怪艾爾·特倫特認為你真他媽的聰明呢。”“諜報之星”勛章是中央情報局為諜報工作表現傑出者設置的最高榮譽。傑克實際上獲得過三枚。不過第三枚獎章的表彰證書被鎖在一個非常穩妥的地方,這件事屬於最高級機密,即便新任總統也不得知,而且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這件事。“那麽你來證明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吧,和我們談談情況。”

“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屬於亂世出的英雄。我曾經遇到過一些醫生有類似情形。有那麽些人在別人都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還能堅持待在急診室裏,繼續處理外傷之類的病情,但這樣的人非常少有。有些人就是越有壓力越興奮,阿尼耶。納莫諾夫就是這種人。我覺得他未必真的喜歡這樣,不過他擅長應付壓力。他肯定具備過人的體質——”

“多數政客們都具備,”範·達姆評論道。

“幸虧如此。不管怎麽說,納莫諾夫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呢?我認為答案既是肯定的也是否定的。對於究竟把這個國家向什麽方向推動他有某種想法,但是怎樣推動,如果到達了目的地,那個目的地究竟是什麽地方,他並不清楚。這就是此人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