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末初春的南京又下了一場桃花雪,皚皚白雪厚厚地覆蓋在紅磚白墻上,更襯托出一股莊重神秘的氣息。午後的教堂,已少有人來祈禱,唯有墻壁上美麗的聖母在用她慈悲的眼神注視著面前一排排空蕩的長椅。穿過教父講壇,在十字架旁邊的懺悔室裏,於明輝正焦急地等待著火魚。不一會小窗的那邊出現一個人影。火魚按照之前約定好的信號準時出現:“紅鯉,什麽事這麽急著要見面說?”於明輝把用油紙包好的兵力部署資料從窗口遞給火魚,說道:“這是國民黨江防體系中兵力部署的草案,圖紙還沒確定,但重點都定了。”火魚接過紙包,壓低聲音:“好,我會盡快轉給江北。”“還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幫幫我。”於明輝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口。火魚問:“你還是要救老趙吧?”於明輝鄭重地點點頭。火魚一提這事氣就不打一處來,加重聲音道:“紅鯉同志!你的任務是潛伏下來獲取敵人的全部江防計劃,不是救老趙!而我的任務,是為你的情報通道護航並保護你的安全,也不是救老趙!”於明輝突然問道:“你認識老趙嗎?”火魚一愣:“當然認識。你問這是什麽意思?”

“你認識他多長時間了?”於明輝沒做解釋,繼續問。

“從你到南京執行任務開始到現在。”火魚據實回答。

於明輝突然爆發了,但又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可我認識他十幾年了!我從19歲開始就跟著他!一起打日本鬼子又一起打國民黨,定陶戰役、濟南戰役、上黨戰役……”

“於明輝同志!”火魚不耐煩地打斷:“你哪年開始參加的情報工作?”

於明輝痛苦地揮揮手:“你不用跟我講情報工作的紀律!那些我背得比你熟!在這世上我就剩下老趙一個親人了!現在我和你站在這裏說話,而他被關在軍統的審訊室裏,一只耳朵被切了你知不知道?不一定哪天他就死在裏頭了你知道不知道?”

火魚聽聞此話,不由得愈加煩躁起來:“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是偵察隊長,不是剛參加革命的兒童團!你說的沒錯,老趙會死的,他隨時都會死的。那我們拼了兩條命去把他救出來,可以!可誰替我們去完成我們該完成的工作,做我們該做的事?”

“我快扛不住了……”於明輝像被困的野獸,坐立不安:“我潛伏的身份不是別人,是我親哥!我把他的資料經歷背得爛熟,熟得就像我自己經歷過的一樣,每天都要想他用什麽語氣說話,怎麽做事,可他就死在我懷裏!有時候我就想,是我害死他的……現在老趙又出事,我真的快扛不住了!”

火魚冷冷看了於明輝一眼:“我沒想到你這麽脆弱,我真替江北後悔,為什麽要派你來?你自己想想看,你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如果你出事了,你肩膀上那些擔子,誰能替你挑?我行嗎?老趙行嗎?你告訴我!”於明輝悲傷至極,火魚也沉默了。過了一會,火魚低沉地說:“我們必須把自己當成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南京,釘在自己應該站著的地方。”

於明輝突然擡起頭,眼睛空洞無神,布滿血絲,他沙啞疲憊地問道:“還有,韓湘怡,韓露的接口人也是你吧?”

火魚對於明輝一再地違反紀律十分惱火,忍不住提高了音調:“你!……執行你的任務!”

於明輝從火魚的言語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實話告訴你吧,我和韓露不是一般同志關系,我請求組織把她撤回去。她在這兒我老分心!”

“組織有組織的全盤計劃,你站好你的崗就行了。明輝同志,你身上可是系著我軍能否順利攻破長江防線和千萬戰友的生命啊!”火魚對於明輝披露的實情有些詫異,只好無奈地勸導。

於明輝沉默了,臉上湧現出少有的冷峻。

街道上,嚴彪奉康大光之命帶著一隊軍士,匆匆而過。在另一街角處的茶館裏,只見何光和一個特務從茶館二樓走下來。樓梯還沒下完,嚴彪突然出現在樓梯口,堵住了通道。何光和手下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嚴彪指揮的軍士們扭住。何光掙紮怒斥道:“你們幹什麽?”嚴彪沒有理會就吩咐道:“下槍!”軍士上去把兩人的槍摸出來,拿走。何光氣急敗壞:“你們是哪個部分的?知不知道你們下的是誰的槍?”“下的就是保密局的槍。帶走。”嚴彪冷冷地一揮手,軍士們不由分說,將兩人扭走。

喬三民得到消息後,趕緊跑到處長室向羅美慧報告。羅美慧驚愕地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問:“誰幹的?”喬三民憤憤地回答道:“帶頭的是康大光的警備大隊長嚴彪。”羅美慧不禁皺起了眉頭:“帶走幾個人?什麽時候?”喬三民立正回答:“兩個人,三個小時之前。”羅美慧甚是疑惑:“什麽理由?”喬三民搖頭:“沒理由。”羅美慧煩躁地解開軍上衣領口的鈕扣,吩咐喬三民:“馬上通報王松山,讓他找康大光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