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先生盯著於明輝軍服上的少將軍銜,眼睛眯到一起:“軍官來這兒打雜,保密局面子不小啊!”

“在下是要塞的於明陽。”於明輝定了定神繼續說道:“這裏有個犯人和我們有關,我是來詢問情況的。”

何先生突然笑了:“原來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於大專家,自降身份每每蒞臨這小小的看守所,敬業精神殊可敬佩啊!”對面的於明輝也微微一笑:“不敢。上峰很關注,差我多跑幾趟。”

“你們江防處的人,都喜歡半夜來這兒嗎?”何先生點燃一根煙,慢吞吞地說道。於明輝心知眼前的男人不是好惹的,強作鎮定說道:“實在是事關重大,就不講究時間了。”何先生擡眼看了於明輝一眼:“那天晚上,你來幹什麽?”“和今天一樣。”何先生盯著他,嘴裏慢慢吐出一個眼圈:“你撒謊。”於明輝面不改色:“你可以去問我的上峰。”何先生不信任地死死盯著他。於明輝不動聲色。兩人對視片刻,於明輝開口道:“我的同事在那邊正在問訊,要是不忙,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何先生鼻子裏輕哼一聲:“我是有不少問題要問你。”於明輝抖抖肩一笑:“隨時都可以。”何先生看看審訊室的方向,再看看手腕上的表:“我現在有事,一會兒我們在羅處長的辦公室見。”於明輝爽快地答應:“好,那你先忙。”說完,轉身離開。何先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向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樓道拐角處,於明輝閃身出來。他沒有離開,朝著何先生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把手槍掏了出來,抓在手裏。

這時,號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露出一道縫隙。只見趙教導員從裏面閃身出來,警惕地看看左右,回手把門虛掩上,然後貼著墻,匆匆離開。

趙教導員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偷偷溜出來的同時,樓道裏正在進行著一場生死較量。何先生在前,於明輝在後,一前一後地行進著。兩個人的距離逐漸縮短。其實何先生已經感覺到背後有人,他加快速度,往前走去。走到樓道盡頭,突然往右一轉。於明輝加快步伐追過去。

拐角處,何先生消失了。於明輝停住腳步睃巡四周,看不見何先生的蹤影。樓道裏一片寂靜,兩邊的門都緊鎖著,聽不到任何聲音。於明輝走到窗口前往外看,亦是空無一人。縱橫交錯的走廊裏,於明輝四下尋找。前方,一個門好像是開著的。他疾步走到門口,猛地沖進,手槍指向裏面。屋子裏並沒有人。從室內的設置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供電室。於明輝抓住槍的手松下來,欲轉身離開,身子卻陡然定格,一動不動。原來在他身後,一把槍頂住了他的後背。何先生探出手,將於明輝手裏的槍拿走,低聲問:“少將先生,你是在找我嗎?”

此時在處長室裏,羅美慧與王松山、喬三民、何光等幾個小頭目,正坐在椅子和沙發上等著。羅美慧擡頭看墻上的掛鐘,走到窗口往外看看,回頭一臉疑惑地說:“怎麽還沒動靜?”眾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有接話。又過了一會,喬三民耐不住性子了,撇著嘴說:“姓趙的也夠笨的,這麽久了還沒跑出來。”羅美慧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皺著眉道:“不會出什麽事了吧?”這時王松山起身準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羅美慧又突然喊住他:“再等等吧。”

羅美慧的直覺沒有錯,只不過出事的不是趙教導員而是於明輝。供電室裏,何先生用槍頂著於明輝,沉聲問:“為什麽跟蹤我?”於明輝同樣低聲地回答:“我沒跟蹤你,我在找人。”何先生追問:“找誰?”看見何先生一臉不相信,於明輝索性胡說起來:“有人知道我們的江防計劃。被你們關在這兒,問了半個月都沒結果。這個人不能活著出去。”見何先生不解,於明輝繼續忽悠:“他要是把這份計劃送出去,江防要塞的一半負責人都要掉腦袋。”何先生突然輕笑起來:“你覺得我會相信這些話嗎?”於明輝一臉誠懇:“你的槍口現在就頂在我身上,我是實話實說。”“跟我玩這套把戲,你還嫩了點兒。你到底姓共還是姓美?來保密局找什麽東西?快說!”何先生又將槍口使勁頂在於明輝頭上,惡狠狠地問道。於明輝嘆口氣:“我說什麽你都不信,還有什麽必要再說。”何先生揚揚臉:“有道理,那咱們就慢慢聊。往前走,別出聲。”於明輝想動,何先生把槍往前一頂。於明輝無奈,只好往前走去。何先生在於明輝耳邊狠聲說道:“我不管你肩膀上掛什麽軍銜,你只要喊一句話,動一指頭,我馬上開槍。你可以試試。”無計可施的於明輝只能老老實實任由何先生擺布。

此時的審訊室裏,李長維還在審問共黨嫌疑人。他能想到的問題都已經問光了,露出黔驢技窮的疲態。他仍不甘心地問道:“那你怎麽知道李代總統跟共產黨議和的事兒?”嫌疑人斜眼看了李長維一眼:“長官,賣報紙的天天喊,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李長維撓頭:“他們給你動過刑沒有?”“進了這個門兒的,誰身上能留塊兒好肉啊。”嫌疑人哭喪著臉:“長官,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放我出去吧。”李長維擺手:“我管不了這事。你要是跟我說實話,我就去幫你問問。”嫌疑人求他:“可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要是再呆下去,我非死在這兒不可。您看——”說著把衣服扣解開,露出胸膛。李長維湊過去看,只見胸膛上滿是鞭打和燒燙的傷痕,慘不忍睹。李長維看得直皺眉頭:“趕緊穿上,穿上。”嫌疑人突然流淚了,跪在地上:“求您了,放我出去吧。我真的不是共產黨啊!”李長維起身,在屋子裏踱來踱去,轉頭看嫌疑人,實在不知道該繼續問什麽,急躁地走到門口,看著外面自語:“這人怎麽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