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學大師

陳子錕大驚,不由得仔細打量這位胡半仙,破舊的黑布棉袍,瓜皮小帽,三十來歲年紀,方面大耳,三綹長髯,不像招搖撞騙的算命先生,倒像是個教書先生。

“半仙,你能測出我的身世麽?”陳子錕摸出身上僅有的大洋,拍在算命的小桌子上,銀元咣鐺鐺地響著,胡半仙說:“姑且一試,把你的生辰八字報來。”

陳子錕說:“不記得了。”

胡半仙沉吟片刻道:“那可不好辦了,這樣吧,你寫一個字,我測一下。”

陳子錕拿起墨水筆,撓頭想了想,首先映入腦海的居然是林文靜的身影,於是他提筆在白瓷片上寫了一個“林”字。

胡半仙看了看,掐指一算道:“想尋找你的身世,就去西北方的樹林。”

陳子錕道:“西北方的樹林,這也太大了吧,等於白說。”

胡半仙道:“我還沒說完呢,是西北方樹林裏的一座廟。”

“西北方的廟宇……是臥佛寺還是碧雲寺啊?”隨即猛然醒悟,陳永仁的靈柩不就是停在碧雲寺的麽!

“這個不急,你可以慢慢尋找,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避免一場大難,看你出手這麽豪爽,我就幫你破解一下。”胡半仙道。

“怎麽講?”

“你印堂發暗,命犯小人,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而且這人絕非善類,定是欺男霸女橫行鄉裏之徒。”

陳子錕眉毛一揚:“最近是教訓了一幫狗東西。”

胡半仙道:“那就是了,這幫人魚肉鄉裏,與畜生無異,六畜之首為馬,你命裏犯得這個小人姓馬。”

陳子錕心念一動,莫非是馬二爺要找我的麻煩?

“那麽怎樣破解才好?”

“這個簡單,最近不要回家住便是。”

陳子錕暗罵這不是廢話麽,叫我一躲了之,那大雜院的兄弟們怎麽辦,不過這半仙算的還挺準,不妨問問他關於媳婦的事情。

“半仙,我還想算算姻緣。”陳子錕說。

胡半仙微微一笑,掐指一算:“姻緣上看,今日有些財物損傷之類的小波折,不過不礙大局,只需去一趟天橋就能解決,另外我再奉送你一句,想抱得美人歸,必須在事業上有所成就才行。”

有所成……陳子錕腦海裏浮現出一幅畫面,自己身穿雪白的學生裝站在校園裏振臂高呼:“打倒列強!”下面一大群脖子上圍著白圍巾的女學生崇敬的看著自己。

轉而又是一襲藏青學生裝,坐在教室裏和同學們探討各種哲學問題,林文靜瞪著大眼睛托著腮幫,坐在細雨霏霏的窗前仔細聆聽自己的高談闊論。

“半仙,我明白了。”陳子錕一拱手,拉起洋車飛奔而去。

回到北大,把洋車往樓門口一丟,風風火火往圖書館奔去,他要找毛助理咨詢一下,怎麽才能進北大當學生,路過一間辦公室的時候,裏面的人叫住了他:“這位工友,請留步。”

陳子錕停下腳步,打量著屋裏的兩個人,兩人都是長衫眼鏡打扮,氣質不凡,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經積滿了煙蒂,室內不通風,煙霧繚繞,其中一個面色枯黃者,一邊抽煙一邊咳嗽,卻顯得樂在其中。

“教授們有何吩咐?”陳子錕問道。

“你就是辜鴻銘先生新收的高足陳子錕吧?”那個面帶病容者問道。

“您怎麽知道?”陳子錕反問道。

“能在紅樓裏本來奔去不亦樂乎的恐怕只有兄台一人也。”另一個面帶桀驁之色的教授笑道,並用煙嘴一指屋門。“把門關上。”

陳子錕關上了門,那人道:“我叫黃侃,這位是劉師培。”然後靜靜地看著陳子錕,期待著他的反應。

“黃教授好,劉教授好。”陳子錕不卑不亢,並無異狀。

兩位教授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辜老和胡適的學生打賭,說能在寒假內教你學會拉丁文,你有信心麽?”劉師培問道。

“承蒙教授看得起,有信心也要學,沒信心也要學。”陳子錕朗聲答道,這是實話,對於拉丁文他是聞所未聞,心裏根本沒底。

“很好。”劉師培說,“這件事已經在北大人盡皆知了,我和黃季剛準備再開一個賭局,和胡適之對賭,雙方各找一個人,分別以文言文和白話文教授之,賭期一個寒假,看誰能教出可用之才,一事不煩二主,我們索性也找你了,這個賭局可比辜老那個局還要大,賭注有五百多塊錢,你敢賭麽?”

陳子錕說:“這個容我想想,一個寒假沒幾天,我既要學拉丁文,又要學國文,還要拉車,我怕時間不夠,兩個都耽誤,我輸了沒關系,影響到教授們輸錢就不美了。”

黃侃和劉師培爽朗的大笑,黃侃道:“辜鴻銘果然沒看錯人,你這位小哥兒當真有些意思,你放心,賭局是公平對等的,胡適之他們找的也是一個和你一般無二的車夫,在寒假期限內學習白話文和英語,到時候我們各出試卷,讓你倆考試,輸贏都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