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警上岸

水上巡警隊是京師警察廳下轄的一個衙門,有百余人槍,小火輪三艘,舢板若幹,負責京畿一帶水上治安,要擱前清時候,這可是個肥差,從江南運來的米糧物資,不都得從運河上過,不說雁過拔毛吧,好歹也能混個肚子溜圓,盆滿缽滿。

現如今鐵路發達,北京到天津衛、到山海關、到張家口、到漢口,都連著鐵路,火車可比船運方便快捷多了,運河上的買賣一落千丈,只剩下一些運大宗貨物的貨船和一些小漁船,水警們的日子也跟著難過起來,除了每月七塊錢的餉錢,極少有別的進賬。

最近警察總監吳炳湘進行了一番人事調動,將原外城警察署的署長許國棟調到水警隊去當隊長,許國棟知道這是李定邦暗地裏給自己搗的鬼,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計可施,只能一天到晚呆在小火輪上釣魚打發時間,幻想著有一天能重回城裏,升官發財。

機會很快就砸到了許國棟頭上,小火輪正在永定河門頭溝一帶水域巡邏的時候,岸上有人大呼小叫,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雖然陸地上的事情不歸水警管,但百無聊賴的許國棟一時間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派人用小艇將那人帶了上來。

那人四十來歲年紀,窮苦人打扮,許國棟還以為是鄰裏糾紛之類的小案子,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道:“什麽事,說吧。”

那人一抱拳,精氣神挺足,像個練武的人,“官長,有大案子,交通部姚次長家的小姐被賊人綁了,在下追蹤至此,失去蹤跡,賊人應當是順流而下了,在下勢單力薄,還請官長調動人馬,追剿賊人!”

許國棟剛喝的茶水一口噴了出來,小茶壺也差點脫手而出,姚次長家的小姐被綁了,這可是滔天的大案子啊!他不敢怠慢,趕緊詢問細節,那人如此這般的敘述了一遍,許國棟倒吸一口涼氣,一個聲音在心頭響起:許國棟,你的機會來了!

“生火,開足馬力,給老子追!”許國棟跳起來下了命令,又對中年人拱手道:“怎麽稱呼?”

中年人道:“我姓夏,天橋耍把式賣藝的,和女兒一起去香山拜佛遇上這事兒,咱不能不管啊,女兒先行一步追蹤而去,在這河邊留下暗記,我尋思著賊人兇悍,得請官府出面才行,所以才驚動了官長。”

許國棟肅然起敬:“原來夏師傅乃江湖中人,失敬失敬,在下水警隊長許國棟,夏師傅,您船頭請。”

“許隊長請。”夏師傅雙目炯炯,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兩人來到船頭,並肩而立,船工脫了小褂,掄起大鍁,將上好的開灤白煤鏟到鍋爐裏起,烈火熊熊,黑煙滾滾,許國棟扯著嗓子大喊道:“弟兄們,我姓許的剛上任,咱們還不熟,我這個人沒別的好,就一條,見不得弟兄們挨餓受窮,現如今有一樁大案子,交通部姚次長家的小姐,讓他媽的土匪給綁了!”

水警們面面相覷,長久以來平淡的生活讓他們的銳氣消失殆盡,哪還有面對土匪的勇氣。

許國棟接著吼道:“弟兄們,咱們水警揚眉吐氣的機會來了,滅了綁匪,救下姚小姐,我擔保大家都有重賞,起碼每人這個數!”

說著伸出五只手指晃了晃。

一個警目道:“五十?”

許國棟一瞪眼:“你把姚次長當成什麽了,人家可是大財主,五百!知道不,五百現大洋,只能多不能少。”

警察們眼睛都直了,五百現大洋,什麽概念!

普通巡警每月薪水七塊錢,扣掉三塊五的夥食費,只剩下三塊五,還要養活一家人,這日子就可想而知了,五百塊錢,相當於十年薪水啊!

許國棟見眾水警的眼神開始活泛,又繼續蠱惑道:“土匪有什麽了不起的,還不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挨上槍子照樣得死,咱們一船二十個兄弟,有刀有槍,還怕他們不成?救了姚小姐,每人起碼五百塊,買宅子娶媳婦,都隨你,誰要是不願意幹,我也不勉強,這就放他下船,弟兄們,咋整,你們說了算!”

“對,許隊長說的在理!”

“跟他們幹!”

“救回姚小姐,賺大洋!”

水警們的情緒被調動起來,揮舞著步槍嗷嗷直叫,許國棟欣慰的笑了,他不但有效的鼓舞起士氣來,自己的威信也確定起來。

小火輪冒著黑煙在永定河裏橫沖直撞,來往船只無不避讓,不大光景便發現遠處有一艘木船靠在岸邊,船艙被砸的稀巴爛,到處都是血跡。

夏師傅一顆心懸了起來,他擔心的不是人質的安全,而是女兒的安危,女兒性子急,做事莽撞,萬一遭遇不測,自己怎麽對得起她九泉之下的娘親啊。

小火輪慢慢貼上那艘木船,水警們嘩啦啦拉動著槍栓,如臨大敵,許國棟一手握槍,一手拿著個洋鐵皮做的話筒,大聲喊話:“快出來投降,不然我們就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