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哈同花園

鬧了這麽一出,哪還有心思看戲,三人黯然離開戲院,來到馬路上才發現汽車已經被砸毀了,玻璃全碎,車胎漏氣,一幫小乞丐正賊眼閃爍的圍著汽車打轉呢。

李耀廷倒沒把氣撒在這幫小乞丐身上,反而掏出一把零錢灑給他們,讓他們幫自己看好車子,然後叫了兩輛黃包車回去。

回去的路上,鑒冰不時回望後車上的李耀廷,平日裏神采飛揚的他今天被這一巴掌徹底打掉了銳氣,灰頭土臉悶悶不樂,臉上五道指痕分外明顯,可是當他注意到鑒冰在看自己的時候,卻又強顏歡笑,假裝不在乎。

鑒冰嘆了口氣,扭頭回來憂慮道:“程子卿說的很有道理,盧小嘉那種惡少可是從小被慣大的,打李耀廷一巴掌可出不了他的氣,興許還要來報復,你想想辦法吧。”

陳子錕毫不猶豫道:“辦法當然有,如果盧小嘉真要趕盡殺絕的話,我就先下手為強把他弄死,然後帶著耀庭一起出國,我就不信了,盧永祥再牛逼還能牛逼到外國去。”

“就知道殺!”鑒冰嗔怪的在陳子錕腰間扭了一把,但她卻不得不承認,這是最佳的辦法,浙江督軍的公子可不比尋常人物,除非直接托人找到盧永祥說情,否則花再多的錢也難買太平。

回到霞飛路上的別墅,李耀廷先安排保鏢加強戒備,又把狼狗的鐵鏈松開了,這才回到客廳,笑呵呵的說:“看你們嚇得,沒事,回頭我找虞老板說和說和,晾他不會亂來的。”

陳子錕嚴肅道:“耀庭,你覺得找人說情管用麽?”

李耀廷道:“不管用也得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認栽了。”

陳子錕道:“認栽是你一廂情願,萬一盧小嘉執意要取你性命,你怎麽辦?”

李耀廷的笑容漸漸褪去,點燃一支煙,道:“大錕子,你還記得在柳樹胡同大雜院的時候麽,每天晚上我把撿來的煙頭倒在炕桌上,煙絲剝出來,一根根的卷成新的煙卷,那時候,每天能撿更多的煙頭是我最大的理想。”

說著這句話,他深吸一口煙,緩慢吐出眼圈,望著余煙裊裊,仿佛沉浸在回憶中:“這一年多,我經歷了很多事,也懂了很多道理。”

陳子錕要說話,被他伸手攔阻:“大錕子,我懂你的意思,可我只能這樣做,因為我離不開上海,我的根已經紮在上海灘了,讓我回北京繼續以前的那種生活,我寧願死在盧小嘉的槍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子錕也不好再勸什麽,只能悶頭抽煙。

李耀廷倒是灑脫的很,拍拍陳子錕的肩膀上:“本來就他媽過的刀口舔血的日子,這點破事算什麽,我就是屬雞巴的,能屈能伸,能軟能硬,別說給他跪下道歉,就是再丟份兒的事兒都能幹出來,不過話又說回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誰又能保證他盧小嘉永遠牛逼?保不齊哪天他爹就倒台了,到時候你看我怎麽拾掇他。”

這話說的豪氣沖天,看來李耀廷自我調節的能力不錯,陳子錕也就放了心,笑道:“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我認識一些朋友應該能說上話。”

李耀廷道:“弄那個沒啥意思,還欠人家情,大錕子你要真想幫我,就把官兒當的大大的,也弄個督軍啥的幹幹,到時候咱也跟著你威風一回。”

陳子錕道:“那就一言為定。”

兩只手掌在空中相擊。

……

接下來的幾天,李耀廷一直在外面奔忙,直到陳子錕臨行前的一天才露面,胳膊上吊著紗布,臉也腫了一圈,鑒冰一見他這副模樣,眼淚就下來了,陳子錕怒不可遏:“盧小嘉果然要斬盡殺絕!”

“沒大礙,當街挨了兩槍,幸虧有弟兄幫擋了子彈,我只是胳膊受傷而已。”李耀廷強作出不在乎的樣子。

陳子錕道:“這樣我怎麽能放心離去,不行,我得把這件事處理了再走。”說罷便要出門,李耀廷拼死也拉不住他,鑒冰苦勸也無濟於事,只能目送他遠去。

走在街上,陳子錕狂怒的心才漸漸恢復鎮靜,盧小嘉不比英國巡捕,殺也就殺了,大英帝國犯不上為一樁說不清道不明的刑事案大動幹戈,但盧小嘉可不一樣,他是浙江督軍的兒子,不管自己行刺成功與否,都會惹來天大的禍事,到時候死的可不單單是一個李耀廷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陳子錕搜腸刮肚,也想不出辦法,自己在北京還算有些人脈,到了上海就是人家的地盤了,盧永祥可不會買直系人的賬,這種人最忌憚的只有洋人,可是自己哪兒認得什麽洋人啊。

提到洋人,他不禁想起了顧維鈞,雖然兩人相識短暫,但這個人還是滿有紳士風度的,他即將出任駐英公使,應該和上海的英國人有些往來,或許請他出面能有幫助,本來這種事情是不便向不太熟悉的朋友開口的,不過事到如今,張不開的嘴也得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