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文藝車夫

這一場酒又是喝的天昏地暗,一壇二鍋頭把陳子錕徹底放倒,吐得一塌糊塗,把一套嶄新的毛料軍官服都給糟蹋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來了,只記得一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外面太陽當空照,灑在身上暖洋洋的,窗戶上貼著紅紙剪的窗花,陳子錕坐了起來,想去拿衣服,卻拿了個空。

杏兒端著一碗粥走進來,陳子錕趕忙大叫:“我可沒穿衣服。”

“切,誰稀罕看你,快把這碗粥喝了,你的衣服都臟了,裏面的衣服我洗了,毛料軍裝我也不敢洗,送外面洗衣房了。”杏兒說著,將稀粥遞到了陳子錕面前。

“那我穿什麽?”陳子錕接過了稀粥嘗了一口,不冷不熱正好,還有點甜,一翻,裏面藏著兩個紅棗。

“早給你準備好了。”杏兒從炕尾拿過一套藍布棉襖道:“這還是你以前的衣服,幫你洗幹凈留著呢,試試還合身不?”

陳子錕拿過棉襖一看,針腳密密縫,恐怕是出自杏兒的手筆,不由感慨道:“杏兒,寶慶真是好福氣啊。”

“你呢,啥時候把媳婦帶來我們看看啊。”杏兒說著,又從櫃子裏拿出一頂狗皮帽子,“還有你的帽子,都給你放著呢,前天剛曬過,正好戴著出門。”

藍布棉襖,狗皮帽子,再配上一雙皮頭灑鞋,簡直就是苦力的打扮,喝完了稀粥,杏兒拿著空碗出去,陳子錕打扮停當,在地上蹦達了兩下,又找回初來北京時候的感覺。

昨夜一場大雪,舊都銀裝素裹,陳子錕興致大起,索性出門賞雪,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天橋附近,一堆人圍著耍把式賣藝的看熱鬧,他也湊了上去,只見一個勁裝少女正在場中舞劍,身形動作酷似夏小青,一套劍法使得行雲流水一般,引來一片叫好之聲。

少女收了劍,捧了銅鑼繞場一周,嘴裏念叨著江湖話,陳子錕這才看清楚,少女臉型和夏小青相去甚遠,只是一個普通的賣藝女子罷了。

丟了一枚大洋過去,陳子錕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在路上慢慢走著,忽然一輛洋車駛過,拉車的正是紫光車廠的王棟梁,陳子錕見他臉色很難看,便招手道:“棟梁,你哪裏不舒服?”

王棟梁見是自家老板,忙道:“昨天吃多了大肥肉,晚上又喝了兩碗涼水,鬧肚子了,老板,我得趕緊上趟茅房,您幫我看一會兒車子。”

陳子錕道:“沒問題,你趕緊的。”

王棟梁捂著肚子弓著腰跑到路邊茅房裏去了,陳子錕則坐在洋車水簸箕上,掏出一支煙來抽著。

兩個學生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雙馬尾辮的女孩看到陳子錕,眼睛一亮道:“有洋車。”

旁邊白圍巾少女也高興起來:“太好了,終於遇到空洋車了,車夫,西單跑不跑?”

陳子錕有些納悶,不過轉眼就明白過來,這倆姑娘把自己當成拉洋車的了,可不是麽,自己這身打扮,這副作派,那就是一如假包換的洋車夫。

“那啥,我在這兒……”陳子錕指了指茅房。

“麻溜的,拉不拉?我給雙份錢。”雙馬尾跺著腳說道,小丫頭脾氣還挺火爆,白圍巾看起來年齡大點,說話也客氣:“大叔,我們有急事,幫幫忙吧。”

一聲大叔喊道陳子錕心坎裏去了,想當年林文靜可不就是這麽喊自己的麽。

“成,我拉。”陳子錕站起來沖茅房方向喊了一聲:“棟梁,我拉生意了。”然後拿手巾麻利的掃了掃車座位:“兩位小姐,請。”

兩個女孩爬到了洋車上,陳子錕將車把上的羊皮坎肩遞過去:“您二位拿著蓋腳,今兒天有點冷。”

雙馬尾接了坎肩,揮手道:“趕緊的,西單石虎胡同七號,我們都快遲到了。”

“好嘞,您坐穩了。”陳子錕抓起車把,撒開步子就跑,雖說有幾年沒摸車把了,但是一跑起來,這感覺就回來了,他跑的姿勢很標準,一看就是老北京的車把式。

昨夜一場大雪,早上天就晴了,沿街商鋪各掃門前雪,道路上的積雪也被清道夫掃到路邊,但路上依然有不少被行人踩的汙濁不堪的黑雪,屋檐下更是掛滿了長長的冰溜子,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洋車生意都不錯,小年將近,大夥兒都忙著到處走親戚拜年,這倆大姑娘沒打到洋車也是情理之中。

陳子錕跑的又快又穩,倆姑娘放下心來,在車上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

“語兒,你們的話劇排演的怎麽樣?”聽聲音是白圍巾在說話。

“你是說我們的新編話劇《羅密歐與茱麗葉》麽,已經排的差不多了,不過全英文的大段朗誦實在是要命,我怕到時候會露怯,表姐,你聽我朗誦一段就知道了。”

說著,雙馬尾就開始用英語朗誦話劇裏的對白,白圍巾很認真的聽完了,贊道:“語兒,你的英文水平越來越長進了,這段朗誦很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