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仕途止步

王月琪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兩口子徑直看病去了。

陳子錕正要帶著林文靜姐弟一同離開醫院,忽聽身後一身喊:“陳子錕!”

這年頭敢直呼自己名字的人可不多了,就算是張學良、孫傳芳這種級別的人見了面也得尊稱一聲昆吾兄,誰這麽大膽子,當眾喊自己的名字?

回頭一看,樓梯上站著一個青年男子,身著四兜藏青色呢子制服,身形瘦削幹練,眉目依稀有些熟悉。

“黃路遙!”陳子錕迅速從記憶中把這張面孔搜尋出來,此人正是孫文的衛士,五年前在精武會和自己打過交道的黃路遙。

黃路遙冷峻的臉上竟然浮現一絲笑容,沒有走下樓梯,而是招呼了一聲:“隨我來。”便轉身去了。

陳子錕安排林文靜姐弟在大廳裏等著,自己跟著黃路遙去了,一路七拐八拐,來到醫院深處一座小樓,門前衛士林立,膚色黝黑,身材瘦削,盡是身著中山裝的兩廣籍青年。

黃路遙將陳子錕帶進小樓,推開一扇門,房間裏很暖和,白墻壁,白被單,塗著白油漆的病床上躺著一人,正是孫文。

五年未見,孫文氣色變得極差,不過一雙眼睛還閃耀著光芒,他招手讓陳子錕過來,又讓人搬了椅子,道:“我剛做完放射治療,聽兆銘說你來了,趕緊派人把你叫來,幸虧你沒走遠。”

陳子錕道:“總理,我來晚了。”

孫文道:“你有你的顧慮,我是可以理解的,執政府的段祺瑞和張作霖,都不是我輩中人,為了謀求和平,我才不得已北上,結果卻讓我非常失望,我到北京來,不是來爭權力和地位的,而是救國,可他們的政見卻和我相距甚遠,我怕是不能活著看到國家的統一,民族的富強了。”

陳子錕道:“總理安心養病,有什麽事情安排我們去做就好了,只需靜養一段時日,自然會痊愈。”

孫文道:“你不要安慰我,我是學過醫學的,對自己的病情很清楚,我身上有惡性腫瘤,癌細胞,活不了多久了,悲哀的是我們的國家身上也長著癌細胞,你知道是什麽麽?”

陳子錕道:“請總理賜教。”

孫文道:“國家的癌細胞就是軍閥,軍閥窮兵黷武,把國家肌體上的營養都強奪了去買武器彈藥打仗,把國家禍害成一個千瘡百孔的苟延殘喘的病夫,列強們就像禿鷲一樣,時刻等著啄食我們國家的皮肉,不掃平軍閥,中國沒有明日!”

陳子錕道:“請問總理,如何掃平軍閥?”

孫文道:“醫學上用鐳錠放射來殺死癌細胞,掃平軍閥道理也是一樣,唯有軍事打擊,才能徹底鏟除軍閥,子錕,我希望你能站到人民這一邊來。”

說完這句話,孫文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門外沖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汪精衛,責備道:“總理剛治療完畢,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怎麽又把外人帶來。”說著狠狠瞪了黃路遙一眼。

黃路遙慚愧的低下了頭,陳子錕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孫文猶自在咳嗽,顧不上說話。

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子錕不是外人,他是國民黨員,總理的衛士。”

說話的正是孫夫人慶齡女士,汪精衛看了陳子錕一眼,點點頭:“陳將軍,你是哪年的黨員,我怎麽不記得在總理身邊見過你。”

孫文被宋慶齡攙扶著坐直了身體,道:“子錕也是我的學生,當年奉了我的命令打入軍閥內部,這是機密,你們不知道的。”

汪精衛低下了頭:“是,總理。”

孫文剛才說了很多話,氣力有些不支,看護婦進來請大家出去,說病人需要靜養,大夥兒便魚貫來到走廊,孫夫人請陳子錕到隔壁休息室小坐,聊了一下總理的病情。

“總理身子早就不好,此次北上又染了風寒,舊病復發,竟然一度無法飲食,吃了便吐,手術切片化驗,得知肝已經染上了癌症,無藥可醫……”宋慶齡說到這裏,不禁哽咽。

陳子錕感慨萬千,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慰。

宋慶齡道:“子錕,你在江東、上海的事跡,總理都是知道的,他說中國有很多軍閥,但你卻不是,你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中國的希望,就在你,和你這樣的軍人身上。”

陳子錕精神一振,道:“夫人,總理的路,我們會走下去,中國遲早會統一富強起來的。”

宋慶齡欣慰的點點頭:“一定會的,總理時間不多了,你有空多陪陪他。”

陳子錕自然滿口答應,不過今天孫文已經透支體力,無法繼續交談了,他只好先行告辭,約定後天再來探視。

回到醫院大廳,林文靜發現陳子錕一臉的沉痛,便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孫中山先生得了重病,恐怕不久於人世了。”陳子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