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身相許

社會主義一家親,國家單位級別平行,陳北是副科長,馬春花是正科級的團委書記,而民警只是一般辦事員,遇到兩位領導自然客客氣氣,什麽話都好說,至於那位丟了燒餅的婦女,更是沒意見。

一塊燒餅不值幾個錢,夠不上量刑標準,勞教是公安機關自主決定,勞不勞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有兩位領導說情,小偷自然不會處理,罵幾句攆滾蛋了事。

小偷出門的時候,忽然轉身跪在地上,向陳北和馬春花跪下,眼裏帶淚道:“謝謝叔,謝謝嬸子。”砰砰兩個頭磕在地上。

馬春花臊的臉通紅,咋成了叔和嬸子了,這話怎麽說的。

不過也怨不得人家誤會,都是一個廠的青年幹部,級別差不多,簡直天造地設一雙,這大傍晚的一男一女在街上溜達,不是搞對象還能是啥。

出了派出所,馬春花的一腔怒氣已經淡了很多,她說:“看不出你還挺有正義感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符合革命幹部的道德品質要求,不過你的憐憫心用錯了地方,那個小賊不值得同情,狗改不了吃屎,你幫了他這一回,他下次還偷。”

陳北道:“人餓極了什麽事都幹,我小時候也偷過別人的東西,被我娘打了一頓才改的。”

馬春花道:“你就扯吧,你是剝削階級大少爺,怎麽能挨餓。”

陳北道:“我從一生下來就跟娘走南闖北,街頭賣藝,一直長到十一歲才認祖歸宗,這世間的苦,我吃過不少,窮人是什麽滋味,我比誰都清楚。”

馬春花驚愕了,她只知道陳北是紈絝子弟,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經歷。

“你找我幹什麽來著?”陳北忽然問起。

“哦,你寫的心得是怎麽回事,滿紙洋文,你這是欺負貧下中農不認識外語麽?”馬春花的火氣已經不那麽大了,但還是帶著刺兒。

“我小時候沒上過學,認字少,後來在美國才強逼著上了幾天課,英文就26個字母,比中國字好學,所以我就寫了英文了。”陳北狡辯道,其實他就是故意要讓馬春花看不懂,所謂心得只是抄了一份英文小說的內容。

沒想到這個解釋居然被馬春花接受了:“沒想到你也是苦孩子出身,我就暫且不追究你了,這樣吧,明天繼續政治學習,下班到我宿舍來。”

……

第二天,陳北如約來到馬春花宿舍,馬春花給他帶了一杯開水,拿了一把炒花生,這回沒拿報紙,而是說:“陳北,死學報紙沒有用,我給你講講我的個人經歷吧。”

於是馬春花就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生在南泰縣一個貧雇農家庭,父親因為欠了地主的閻王賬被活活打死,母親跳井自殺,留下孤苦伶仃一個人,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地主喝的醉醺醺的闖進了馬家小草棚,企圖強暴十五歲的馬春花,被她用鐮刀割掉了下面的東西,也就是從這時候起,馬春花加入了革命隊伍。

“後來呢,這地主怎麽個下場?”陳北聽得入神,時而握緊拳頭,時而呼氣放松,被馬春花的講述深深吸引。

“後來解放了,這個沒卵蛋的地主被土改工作隊抓住,我特地走了一百裏路趕回去,親自槍決了他。”馬春花淡淡的說。

“殺的好!殺的痛快!”陳北脫口而出。

馬春花擡頭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大少爺的面目似乎也不那麽可憎,心理也不是那麽陰暗,至少是同情革命的,是可以挽救的。

“我講完了,你說說你的故事吧。”馬春花道,她準備以交心的方式來改造挽救陳北。

“我的故事沒什麽好說的,小時候練武,長大了開飛機,打日本,抗日戰爭的時候,我是飛虎隊的成員,曾經打下二十八架日本飛機。”

“吹牛。”馬春花道。

“這可是有正規記錄的,我還獲得過青天白日勛章呢。”陳北道。

馬春花變了臉色:“那種勛章不是榮譽,是恥辱!”

陳北也急眼了:“打日本得來的勛章,怎麽就是恥辱了,你給我說清楚!”

這次學習,又是不歡而散。

……

年底了,中央發出《關於反貪汙鬥爭必須大張旗鼓地去進行的指示》,隔了一個月,又發出《關於在城市中限期展開大規模的堅決徹底的“五反”鬥爭的指示》。

聲勢浩大的三反五反運動拉開了帷幕,運動首先在各大城市開始,以原石家莊市委副書記劉青山和原天津地委書記張子善被判處死刑達到高潮。

五反運動打退了資本家的猖狂進攻,在私營企業中建立了工人監督制度,舊社會行賄偷稅那一套把戲,得到徹底的根治。

江北聯合機械公司內也進行了大規模的三反運動,組織號召工人進行檢舉揭發,揪出一批被資產階級思想腐蝕的幹部,清理了幹部隊伍,凈化了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