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身相許(第2/3頁)

馬春花忙於三反五反運動的閑暇,還不忘對陳北進行幫扶教育,不過此時兩人的對立情緒已經和緩了許多,像是普通朋友那樣聊天了。

有一天,陳北看到馬春花相框裏只有她一個人的相片,便問道:“怎麽從不見你和楊樹根的合影?”

馬春花道:“為什麽要和他合影?”

陳北道:“你們不是兩口子麽?”

“當然不是,那只是掩護身份,我和他是純潔的戰友關系,沒別的。”馬春花趕緊解釋,她可是黃花大閨女,被人誤會成小媳婦多不好意思。

陳北哦了一聲:“這樣啊,一百兩黃金倒也沒白花。”

馬春花立刻追問到底怎麽回事,什麽一白兩黃金。

陳北卻緘口不言,不願意再提。

晚上,馬春花輾轉反側睡不著,她腦海裏總是回想著陳北那一句一百兩黃金,她懷疑這件事和自己刑場被釋有關,因為她曾經詢問過相關敵工人員,到底是誰救了自己,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陳北不願意說,馬春花有的是辦法,她找到地區公安處要求調閱档案,尋找當事人,可當年的國民黨相關人員不是被鎮反,就是逃亡,千辛萬苦才查到一個名字,正是當年刑場上釋放自己的大胡子。

馬春花在勞改農場找到了被判無期徒刑的大胡子,他告訴馬春花,確實有人花了黃金搭救她的性命,上上下下都得了好處,而這個行賄的人,正是陳子錕的某位夫人。

“陳子錕的夫人想救一個人,還需要花錢麽?”馬春花有些不解。

“報告政府,國民黨反動當局腐朽透頂,就是內部人想辦什麽事情也要花錢行賄,上下打點,不然事情也不好辦。”大胡子道。

事到如今,馬春花終於明白,自己這條命不是組織搭救的,而是陳北救得,雖然看的是楊樹根的面子,但沒有他們出手,自己早就成了烈士了。

“我欠姓陳的一條命。”馬春花告訴自己。

……

已經是1952年了,夏季汛期淮江洪水泛濫,直接威脅北泰工業基地的安全,機械公司團委組織了青年突擊隊上大堤防洪搶險,陳北被任命為突擊隊副隊長,馬春花身為團委書記,正隊長非她莫屬。

突擊隊在江堤上防守了十幾個晝夜,每個人都沒合過眼,困了就在泥水裏眯一會,餓了啃一口冷幹糧,餓了喝口臟水,為了保護社會主義財產,大夥兒全都豁出去了。

洪水滔天,形勢危急,堤防多次決口,突擊隊投下的沙包迅速被激流卷走,關鍵時刻,陳北赤膊上陣,扯了一根繩子下水充當人墻,突擊隊的工人們二話不說也跟著下水,煉鐵廠那邊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突擊隊下水手拉手用血肉之軀阻擋洪流。

肆虐的洪水猛獸終於被工人們的鋼鐵意志所降服,援兵在馬春花和黨委一幫人的帶領下趕到,加固了提防,大壩上響起勝利的歡呼聲,紅旗招展,滿身泥水的工人們興奮的互相擁抱。

馬春花看到站在激流中的陳北,心裏一陣感動,這個資產階級大少爺終於和無產階級兄弟融為一體了,自己的一番努力沒有白費。

黨委許書記也很欣慰,道:“小馬,陳北的思想覺悟進步的很快,你功不可沒啊。”

馬春花笑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陳北松開了繩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忽然一個浪頭打來,他立足不穩,假肢陷在泥裏拔不出來,整個人失去平衡,轉瞬被洪水卷走。

“陳科長落水了!”工人們大喊救人,可是洪水太湍急了,誰也來不及反應。

馬春花沒有絲毫猶豫,狂奔幾步,一個猛子紮下了水,奮力向陳北遊去。

“小馬,危險!”許書記大喊一聲,可是已經晚了。

濁浪滔天,兩個年輕人迅速被洪水淹沒。

工人們都默默摘下了帽子,流下熱淚。

書記哽咽著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烈士的遺體。”

天邊滾雷劃過,再次暴雨如注。

……

馬春花從小在大王河邊長大,水性極佳,但任何遊泳技術在洪水面前也是白搭,她灌了滿滿一肚子臟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濕滑的泥地上,身旁是枯萎的蘆葦,大雨瓢潑,身上的衣服完全濕透貼著皮膚。

不遠處,陳北一動不動的仰面躺著,不知死活。

“陳科長!”馬春花撲上去救助,她學過一些急救方法,幫陳北按著胸腹,活動胳膊,一口濁水噴出,陳北悠悠活了過來,但依然沒有恢復神智。

馬春花觀察了一下,他們處在下遊一個江心島上,本來這個孤島很大,但此刻被洪水淹沒了大半,只剩下很小一塊在水面上,島上還有一個漁民搭建的草棚可以遮風擋雨。

她費盡了力氣,將陳北沉重的軀體拖到了草棚裏,手搭上額頭,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