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自殺的熊

蕭郎、柳優晉、龔梓君三人拿著偽造的文件,順利的通過了鹽湖勞改農場的大門崗哨,堂堂正正的走了出去,直到坐上拖拉機,他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農場的管理早就混亂不堪,人浮於事,這不奇怪。”蕭郎道,他是逃跑的策劃者和領導者,肯定做過調查研究的。

起初他們還有些擔驚受怕,時不時回頭張望,怕追兵的摩托車趕來,事實證明這純屬多慮。

三人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他們的家人都住在省城,從鹽湖農場去省城需要轉四次車,很麻煩,因為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好在他們有蘿蔔公章和勞改局的信箋,偽造介紹信還是很容易的。

茲有蕭如風、劉思國、龔漢林三位同志系我局幹部,前往省城執行公務,請予以配合,後面是勞改農場場長的簽名,和鮮紅的公章,這一張介紹信派了大用場,而勞改犯是有工資收入的,蕭郎和柳優晉改造十年,積攢了幾十塊錢,買車票綽綽有余,並且他們三人都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氣質風度很好,裝成幹部毫無紕漏。

就這樣提心吊膽先到北泰轉車,滿目瘡痍的城市和記憶中的花園城市截然不同,馬路兩邊沒有行道樹,只有光禿禿的樹樁,江邊一片荒蕪,香樟林不見蹤影,沿街大樓上都刷著標語口號,路上行人皆面有菜色,廣播大喇叭裏是激昂的進行曲,三個老家夥看著陌生而熟悉的城市,久久無言。

蕭郎在北泰有一所房子,他建議先去那落腳,打探情況決定下一步舉動,房子坐落在原來的博愛大街上,過去一看,早已住了幾戶人家,都是工人家庭,估計是房子充公後房管局分配給了需要的群眾。

三人無處可去,只好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龔梓君腹中饑餓,想買一個燒餅充饑,可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糧票,他們是勞改犯哪來的糧票,只好吞著涎水默默走遠。

“去火車站候車室坐著吧,那的長椅能睡覺。”

柳優晉提議。

“火車站公安民警密布,太危險。”蕭郎說。

“那就去公園?”龔梓君道。

“不行,三個大老爺們在公園裏閑逛,被有心人看見舉報一下,咱就完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去哪兒好?”

“走走看吧。”

……

中蘇關系破裂,赫魯曉夫撤走了所有的蘇聯專家,晨光廠和紅旗廠的蘇聯專家組也走的一個不剩,昔日的江灣別墅專家宿舍人去樓空,搖身一變成了地委第一招待所。

陳北和馬春花接到通知去一招開會,招待所的大門和以前不一樣了,上面架著大大的五角星,旁邊是白色木牌:江北地委第一招待所。

“這裏以前是我家的別墅。”陳北對馬春花說。

“切,資產階級那一套優越感又來了。”馬春花不屑一顧。

到了樓前,陳北讓馬春花先進去,自己去看望老朋友大壯。

大壯是他從小養的一頭熊,參加過抗日戰爭,軍銜中士,極通人性,會抽煙喝酒,會幫著幹活,解放後一直養在江灣別墅,陳家雇了專人照顧,陳北也經常來看它。

時光荏苒,大壯作為一頭熊已經步入了暮年,再也沒有往日的活潑,尤其這段時間,人都吃不飽飯,何況動物,陳北心裏總有隱隱預感,覺得大壯日子不多了。

來到熊舍前,只見工人正在打掃空蕩蕩的房間,陳北急忙問:“大壯哪去了?”

工人一指後面:“被廚房的人拉去了。”

陳北一聽廚房二字,血直沖腦門,拔腿過去,只見大壯被鐵鏈子綁的結結實實,旁邊站了四五個人,卷著袖子拿著尖刀和斧頭,地上還有一個大盆,大概是預備接血用的。

“住手!”陳北一聲怒喝,匆匆上前。

大壯見到故主前來,虛弱的悲鳴一聲,眼中竟然流出淚來。

陳北去解鐵鎖,打不開鐵鎖,喝道:“鑰匙拿來!”

“你是哪個單位的?為什麽幹涉我們宰熊?”一個穿幹部服的男子質問陳北,看得出他是領頭的。

“這是我家的熊,你憑什麽殺!”陳北反問道。

幹部不屑的冷笑:“公家的熊啥時候成了你家的了,笑話。”

陳北道:“不光這熊,就是這房子,這院子,都是我家的。”

幹部點點頭:“知道了,你是陳家的人,既然你要辯論,我就跟你說道說道,這座別墅是陳子錕獻給國家的,現在是國有資產,這頭熊是和房子一起捐獻的,也屬於國家財產,我們有權處置,現在國家困難,人都吃不飽,哪有糧食喂動物。”

說著招呼廚子:“給我宰!”

陳北眼睛紅了,一腳踹過去,幹部四仰八叉,幹部帽也掉了,滿身泥汙,指著陳北大罵:“耽誤了領導的病情,你要負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