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南渡(第2/2頁)

“每人五十,先付。”絡腮胡子說。

來自五湖四海的偷渡客們開始討價還價,有人說到地方再付,有人說先付一半,還有人要求降低價碼,每人三十算了,聽他們口音有四川的,湖南的,湖北的、江西的、廣西的,當然廣東本地的最多。

絡腮胡毫不妥協,說五十就五十,少一分都不行。

爭執了一番後,大家都屈服了,乖乖交錢。

收完了錢,絡腮胡子點燃一盞馬燈掛在屋檐上,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圖:“去香港有兩條路,‘督卒’,‘撲網’,分別走西線,中線,東線也有人走,不過太危險,我們是不做的。”

“督卒就是西線水路,蛇口下水,渡過深圳灣,就是香港;撲網是中線陸路,從沙頭角出發,翻越邊防鐵絲網到新界。”

“西線安全,但需要體力好才行,中線搞不好會被邊防軍打死,但節省體力,適合體弱老人幼童,走哪條路你們自己選,給你們半小時時間。”

時間有限,容不得多考慮,龔梓君身體不好,冒險走陸路,蕭郎和柳優晉在鹽湖農場改造了十年,體格反倒比以前坐辦公室的時候強上許多,雖然是近六十歲的老人了,但也選擇了更為可靠的水路。

半小時後,偷渡隊伍兵分兩路出發,一路去沙頭角,一路去蛇口,三個逃犯流著淚道別,相約在香港再見,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訣。

天很黑,正好掩藏行蹤,當地人熟悉道路,可以規避邊防軍的哨卡,這五十塊花的還算值得。

月黑風高,一番跋涉後,蕭郎和柳優晉抵達海邊,帶隊的人看他們年紀大,特地給了兩副救生設備,仔細一看,竟然是用吹起來的避孕套和乒乓球做成,令人哭笑不得。

“沒有救生圈麽,汽車內胎也行。”柳優晉道。

絡腮胡子道:“那些是嚴格管控物資,搞不到的,能弄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你不要,別人要。”

“我要,我要。”柳優晉趕忙改口。

偷渡客們趴在樹叢中,過了十五分鐘,一隊巡邏邊防軍打著手電從前面走過,又過了五分鐘,帶隊的才招呼大家下海。

“遊吧,向前遊一個小時,就是香港!就是自由!”絡腮胡子道。

眾人義無反顧的下海,撲騰著向前遊去,各種簡陋的救生工具五花八門,有抱著籃球的,有拿著木板的,有把褲子吹起來當救生圈的,大多數人的遊泳技術都還不錯,看來為了偷渡早就做好了準備。

蕭郎和柳優晉都會遊泳,年輕的時候經常在淮江遊水,但那是無憂無慮的玩水,現在卻是在拼命,遊了十五分鐘後,柳優晉的體力就不太行了,喘著粗氣道:“老蕭,別管我,你先走,我慢點。”

蕭郎道:“注意呼吸節奏,別急。”

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偷渡客們已經逐漸拉開了距離,遊泳技術好的一馬當先,技術差的遠遠落在後面,海上無風三尺浪,一些內地來的偷渡客不太會遊泳,救生工具又不頂事,一個不注意被浪頭打下去就再也沒有上來也是常事。

每個人都在用生命奮力前行。

忽然,一陣馬達聲傳來,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拼命劃水,可激烈的舉動更引來了兩道刺眼的手電光,緊接槍聲響起,是熟悉的五六式沖鋒槍的噠噠聲,曾經有一個鹽湖農場的勞改犯企圖逃跑,被哨兵用這種武器打死在荒野中,蕭郎和柳優晉都記憶猶新。

來的是邊防軍水上巡邏船,天知道他們怎麽在今晚變動了巡邏時間,正好將偷渡客一網打盡,上級有嚴格命令,偷渡屬於叛國行為,可以當場射殺,戰士們或者用沖鋒槍掃射,或者用步槍點名,打得水面上一片片水花。

血染紅了海面。

“快潛下去!”蕭郎大喊,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柳優晉被一發子彈命中後背,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身上的避孕套和乒乓球摘下丟給蕭郎,喊了一聲:“走!別再回來!”

時隔數十年之後,蕭郎都記得深圳灣海面上柳優晉最後的呐喊和那絕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