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10頁)

鄭廷貴連聲地:“明白,明白,這事我要說出去,那我這麽大歲數不白活了?”

院內有個小花壇,馬明玉與鄭心清坐在壇邊,說著悄悄話。

“心清,明堂知道你回來嗎?”

鄭心清遲緩一下,搖搖頭:“我……尋思到家後,再告訴他。”

馬明玉:“那你們常通信嗎?”

鄭心清:“我剛到日本時,總通信,後來……嫂子,你知道我這個人,手懶,給家裏也不願寫信。我……我們快一年沒聯系了,明堂,他……他挺好吧?”

馬明玉聽小姑子把明堂後面的哥字去掉,心裏更是一沉:“他過年回來了,沒住幾天,就回北平了,他說在吉林壓抑……”

鄭心清:“壓抑?”

馬明玉:“他不願意看到滿街都是日本人……”

鄭心清輕聲噢了一聲:“他畢業了吧?”

馬明玉看出鄭心清並不是真正的關切,而是信口在問,她故意沒回答,鄭心清也沒有繼續問,這說明弟弟在小姑子心上,所占的位置已不那麽重要了。但她不能怪小姑子,記得弟弟過年在家,她也曾像問小姑子似的,問過弟弟與鄭心清的事兒,弟弟也像小姑子似的,含糊地回答,最後還反問姐姐,指腹為婚幸福嗎?馬明玉明確地說,以她與丈夫婚姻來看,應該說是幸福的。弟弟笑了,也沒再說什麽。

鄭心清:“嫂子,你說我要是與明堂成婚,能幸福嗎?”

馬明玉心中好不驚詫,這個問話與弟弟所問何等的驚人相似,莫不是兩人在信中,已達成什麽默契?要是那樣兒,真是太惋惜了。

鄭心清沒待嫂子回答,先自喃喃著:“也許我不去日本就好了。”

馬明玉過去與這個小姑子相處得無遮無擋,無話不談,四年後,小姑子有所變化,她還是把小姑子當成自己的妹妹。

“心清,嫂子說話直,說多了,說差了,你別往心裏去,你跟嫂子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另有心上的人了?”

鄭心清臉一紅,也一怔:“沒……沒有,沒有啊!”

馬明玉:“真的?不會吧?”

鄭心清:“嫂子,你是我嫂子,也是我姐姐,我不會騙你的,真的沒有……”

馬明玉察言觀色地:“昨天在車站,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個日本小夥兒,長得挺精神,日本人都是小個子,他個頭兒可不矮,他對你,是不是挺好的啊?”

鄭心清:“你說的是次郎?在日本,他就像個哥哥似的,對我一直很關照。”

馬明玉逗笑著:“哥哥,不會是情郎哥吧?”

鄭心清認真而又單純地:“嫂子,我們真的像兄妹一樣,他對我可好了,待人特別的真誠,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吧,他會畫畫,畫得可好了,他的理想,就是想當個畫家,只是……唉……”

馬明玉不用再聽下去了,小姑子講起她那個日本哥哥那番神情,已說明了一切,馬明玉臉上帶著笑容,心裏卻有說不出的感受,是的,她希望弟弟和小姑子成為伉儷,但走不到一起,也沒有什麽,以弟弟的品貌,另尋知音,無需擔憂。可小姑子若選擇日本人做夫婿,這個歸宿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鄭心清站起來:“嫂子,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出去一趟……”

馬明玉:“一會兒就要吃飯了……”

鄭心清:“我……我隨便出去走走……你們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馬明玉還想說什麽,鄭心清已離開了。

鄭心清末出國前,與嫂子說起話來,常常是喋喋不休,現在多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沒有共同的話題?還是性格有所改變,或有意躲避什麽呢?

酒井的夫人加藤子和兒子次郎,來鄭家拜訪,鄭廷貴在“西春發”預訂雅間,女兒說加藤子和次郎希望來家中,還說她在日本與這兩人共同生活,如同在家,應該讓她們在這陌生地方,也找到家的感覺。鄭廷貴覺得女兒說得有道理,依從了女兒。

鄭廷貴與酒井雖是多年的老朋友,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加藤子,他過去曾問酒井,為什麽不把夫人接來,酒井說夫人要照顧日本家中的兩個兒子。其實,最初他來東北的職業性質,不準許攜帶家眷,現在就不同了,他自認已是滿洲的主人,滿洲已成為他第二故鄉。

加藤子身著鮮艷的和服,手拎著小皮包,猶如所有日本女人一樣兒,邁著小碎步,走得不快,不是老態龍鐘,而是端莊穩重,表情和藹可親,舉止透出說不出的高貴,見到鄭廷貴,未落座之前,幾乎每說一句話,伴隨著一個鞠躬。

鄭廷貴見過許多日本人,當然也包括女人,可像加藤子這麽有身份,這麽彬彬有禮的日本女人,似乎還是第一次,本來,他以為旗人禮節就夠多的,沒想到日本的貴族,比起清貴,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