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塞(12)

聯想到小鬼子和漢奸們突然封鎖長城各個關口,對過往商旅嚴加盤查的事實,吳雲起等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但是既然對方刻意遮掩,張松齡亦不願將這一層窗戶紙戳破,笑了笑,順口回應道:“聽說過!我們老二十六路裏頭,有很多弟兄原來都是吉鴻昌將軍的部下。他們當年在多倫一帶,跟小鬼子狠打過幾場硬仗!”

“吉鴻昌將軍?你們居然還叫他將軍?你們不怕上頭怪罪麽?!”沒想到張松齡居然對一個被國民政府處決了的“要犯”如此尊敬,吳雲起眼神一亮,話語之中明顯帶出了幾分驚詫。

“嗨!”張松齡滿不在乎地揮手,“上頭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兒,哪有功夫理會我們這些小兵蛋子在私底下說些什麽。況且人家吉鴻昌將軍當年打的也是小鬼子!”

“是啊!就憑吉鴻昌當年打的是小鬼子,大夥就該叫他一聲將軍!”吳雲起咧了下嘴巴,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郁。“小兄弟手中這些貨一定要賣到黑石寨去麽?其實到多倫那邊也是一樣的,可以少走好幾百裏路,價錢也差不太多!”

“我在黑石寨那邊,還有點兒私事要辦!”張松齡搖了搖頭,笑著婉拒了對方的邀請。

“噢!”吳雲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但很快就閃了過去。“我原本還想邀請你去我們那坐一坐,既然你還有事情要辦,就不勉強了。不過我建議你跟我們一道過山,前面至少還要走上一天一夜才能見到人煙。你就一個人,難免又會被狼群給盯上!”

嘴裏一邊跟張松齡說著話,他一邊用拳頭在青花騾子身上東敲西打,很快,就讓青花騾子原本耷拉著的耳朵重新豎了個筆直,兩只眼睛裏頭也精光四射,仿佛突然吃下去了幾百棵人參果一般。

光是這一手擺弄牲畜的絕活,就讓張松齡難以拒絕他的好意。況且以張松齡目前商不商匪不匪的形象,除了吳雲起所帶領的這支假商隊以外,也的確難以找到其他人搭伴兒同行。因此只是略做沉吟,他便非常爽快地答應道:“那我就給您添麻煩了!”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大夥都是同行,彼此互相照顧一下不是應該的麽?”吳雲起一揮手,將“同行”兩個字,咬得分外清晰。

張松齡笑了笑,算是默認了這種說法。然後從行囊中找出一把三寸多長的小刀,走到野狼屍體旁,幫著其他幾名“商隊”夥計剝狼皮。

跟在老孟山身後當了好幾個月的獵戶,他的剝皮手藝得到了對方的真傳。先從狼嘴巴處輕輕一刀劃下去,然後扯住狼唇慢慢向外一拉,就將半只狼頭從狼嘴處給褪了出來。隨即從頭皮內部切開耳朵,剝出狼頸,前腿。再將前腿下部關節與狼身分離,接著沿著狼背循序下翻,割尾,切膝,轉眼間,一張完完整整的狼皮筒子就剝了下來,除了腦門處的槍眼兒外,渾身上下,再找不到任何多余的傷口。

春天的狼皮雖然賣不上好價錢,但如此完整的皮筒子,也比那些被割得七零八落者要有賣相。“吳氏商隊”的夥計們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就七嘴八舌地追問道:“張兄弟莫非還當過獵人?”“張兄弟這手剝皮的絕活是哪裏學來的?!”“張兄弟能不能教教我們,如果秋天殺羊的時候,也這樣剝皮,恐怕每張羊皮都能多賣半塊袁大頭出來!”

“這個很簡單,你們拉一頭狼過來,按我說得做就行!”張松齡一點兒也不藏私,笑呵呵地回應。

大夥歡呼一聲,各自去搬了一頭狼,現場學藝。張松齡自己也又取了一頭狼,一邊下刀子演示,一邊仔細講解其中關鍵。很快,第二頭狼張狼皮就被他剝下來了。“吳氏商隊”的夥計們也照樣畫葫蘆,各自剝出了一張完整的狼皮筒子。雖然外觀遠不如張松齡剝出來的好看,但那只是熟練度問題,以後多練上個幾百次,也就能青出於藍了。

有了這一番交流,夥計們看向張松齡的目光裏,防範之意也就慢慢淡了。有人笑呵呵地提議張松齡不要再做行腳商,幹脆改行到草原上專門去替牧民們剝羊皮。還有人提議張松齡在燕山腳下找個山村落戶,以後專門靠打狼過活。對於這些充滿善意的玩笑,張松齡都笑呵呵地答應了下來,末了,還非常熱情拜托對方日後照顧自己的生意,往來燕山,不要忘記收購狼皮。眾人被他故作認真的態度逗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彼此間的距離就越發近了數分。

談談說說間,幾十張狼皮剝完。吳雲起指揮著夥計們在山坡上尋了幾個土坑,將光溜溜的狼屍丟進去,用石塊和樹枝蓋住,以免驚嚇到過往商人。然後又指揮著夥計們在馬車上騰出一部分空間,將屬於張松齡的狼皮也帶上。看看天色將亮,便建議眾人再向前趕一段,待日頭毒起來之後,再找陰涼處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