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群英(1)(第2/2頁)

趙天龍繼續齜著牙偷樂,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兄弟你先消消火,聽我跟你說。收買路錢這事兒啊,我可比你在行得多。你知道咱們這邊就兩個人,可小鬼子那邊沒人知道啊!況且眼下明面兒上是咱們兩個在打車隊的主意,暗地裏,還不知道還有多少雙眼睛在偷偷地盯著呢!”

“我怎麽沒看到有別人?!”

“你沒看到,不等於沒有!這黑胡子,白胡子,黃胡子,哪個不是餓瘋了的?他們是怕小鬼子事後找上門報復,才誰也不敢開這個第一槍。只要咱們挑起一個頭,讓小鬼子把報復的目標對準咱們,到時候,自然會有幫手主動跳出來分肉……”

張松齡對趙天龍的最後一種說法將信將疑,然而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無論自己怎麽勸,對方也不會半途而廢。為了讓這個驕傲而又大膽的同伴不要過早地死在日本鬼子手裏,他只能暫且放棄理智,陪對方瘋上一會兒。待趙天龍自己發現骨頭難啃的時候,再找合適機會拉著他一起撤離。反正草原廣闊得很,東南西北全是荒野。憑著手中的槍和胯下的馬,未必不能求個全身而退。

於是乎,接連來的一整夜,他就成了趙天龍的小跟班兒。對方帶他去哪裏,就策馬跟著去哪裏。對方讓他做什麽準備,就一絲不苟地做什麽準備。一直忙活到後半夜,才抱著槍在一處避風的窪地睡下。待旭日再度從草海邊緣升起來,又被趙天龍拉上一個無名小坡,用青草裹成了僵屍狀,趴在挖滿陷阱的路邊,等待出手機會。

由於事先打聽到了車隊的行進路線,趙天龍找的這個伏擊地點非常好。恰恰位於一個小丘陵的緩坡上,周圍開滿了大叢大叢淡藍色的鴿子花。從鴿子花的縫隙中向外忘去,遠處的溪流和溪流邊的道路盡在眼底。而溪邊向上看,視線卻被鴿子花擋了個嚴嚴實實,除非走到兩三米內,很難發現花叢後另有玄機。(注2)

護衛著車隊的鬼子和偽軍們,顯然沒意識到有杆步槍,已經在花叢中等了他們一早上。他們還陶醉在草原盛夏的美景當中,目不暇給。特別是那一小分隊鬼子兵,在黑石寨的兵營裏頭已經憋了將近一整個夏天,難得有機會出外放放風,扯開嗓子,邊走邊唱,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嚇得飛禽走獸紛紛逃避,連溪流中的野魚,都把頭紮進水底的淤泥當中,不忍卒聽!

“荒木君,你們老家北海道,夏天時也是這般漂亮麽?”帶隊的鬼子分隊長名叫酒井一健,是個出了名的饒舌鬼。在沈陽那邊因為嘴碎亂說話而被降職,到了草原上,依舊改不了喜歡找人閑聊的毛病。

“我們老家啊!”被問到的鬼子伍長荒木耕田擡起頭,眼睛裏湧起一股化不開的鄉愁,“很久沒回去了,我其實都忘了離開時是什麽樣子。草可能比這裏還要高一些吧,但是沒有這麽多花,五顏六色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名字!要是能采一些種子寄回北海道就好了,到了夏天,就可以割下來運到城裏去換錢!”

“你可以找人問啊!這邊的中國人,很愛說話的。只要你先別嚇壞他們!”酒井一健裂開嘴巴,得意洋洋地賣弄。“我就問到了好多新鮮事情,他們還請我吃奶酪呢。酸酸的,味道古怪得很!”

“那破東西誰喜歡吃?!”荒木耕田咽了口唾液,低聲回應,“在我們老家那邊,放牧時都帶著魚幹……”半閉著眼睛,他在心裏回憶魚幹的美味。有多久沒吃到了,三年,還是五年……,自己被征召服兵役時,上頭好像說過兩年就可以退伍回家。鎮上開花店的杞子當年十三歲,象草叢中的那種天藍色的花朵一樣俏麗,現在,恐怕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吧!

荒木耕田將眼睛閉得更緊,不讓自己的淚水淌下來。同時在心中激勵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的榮耀……,然而,還是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在臉上肆意地流淌。他下意識地擡手抹了一把,卻感覺到那東西比淚水要黏上許多。想努力睜開眼睛,卻看到一片嫩綠嫩綠的原野,上面開滿了熟悉和陌生的鮮花,年幼的杞子敲著腳尖看著自己,雙目中湧滿了期盼……

“敵襲……”四下傳來的尖叫聲,將腦海裏的畫面攪了個粉碎。荒木耕田的屍體從戰馬上轟然墜落,嘴角邊還帶著幸福的微笑。

注1:此刻傅作義不再綏遠,而是在山西與八路軍合作抗戰。但張松齡信息閉塞,所以還認為傅作義在綏遠一帶。

注2:鴿子花,生於內蒙草原上的一種野花,天藍色,成串開放。花朵象一只展翅的格子。夏天和秋天均可以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