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歸去(15)

“決勝彈?!”張松齡和彭學文兩個幾乎同時蹲了下去,拎著高君武的脖領子大聲追問,“你可聽清楚了,真的是決勝彈?!一共帶了幾枚?大致是什麽模樣?”

“饒,饒命……”高君武被嚇得連連向後躲,一邊求饒,一邊大聲回應,“是決勝彈,翻譯官喝醉後親口說的。還說只要一顆打出去,就能把所有八路都給毒死!一共幾枚我不知道,他們不讓我靠近,也不讓我看到底什麽模樣!”

“該死!”彭學文急得直跺腳。最近一年來,國民革命軍之所以被小鬼子追著屁股打,士氣戰術俱不如人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敵我雙方之間的武器差距,也非常關鍵。特別是小鬼子的化學武器,每次都能給國民革命軍造成巨大的傷亡。據軍方秘密統計,超過四分之一的陣亡弟兄是倒在了鬼子的化學武器,也就是所謂的“決勝彈”之下。一旦喪心病狂的鬼子在戰鬥中將化學武器發射出來,國民革命軍往往一整連,一整連地被毒死在戰場上,即便僥幸能撤下來幾個,也是全身潰爛,整個下半輩子都活在噩夢中。(注1)

張松齡雖然不像彭學文那樣有機會接觸到很多秘密資料,但在二十六路軍特務團中,也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小鬼子“決勝彈”的惡毒。想到好朋友趙天龍正打算加入喇嘛溝遊擊隊,他不禁心急如焚。丟下高君武,大聲說道:“不行,我得趕緊回去通知紅胡子一聲。他那邊根本沒聽說過化學武器,一旦跟小鬼子交手,肯定得全軍覆沒!”

說著話,拔腿就往屋外走。還沒等走到門口,胳膊已經被從後邊追上來的彭學文一把扯住,“哪裏去?他可是共產黨的人!”

“當然是去給紅胡子報信!他首先是中國人!”張松齡猛地轉過身,對著彭學文大聲咆哮,“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借刀殺人,你的書莫非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麽?!”

“你!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張中校!”一番好心全被當成了驢肝肺,彭學文也氣得臉色鐵青。又向前追了半步,抓在張松齡胳膊上的手也握得更緊,“趕緊跟我一道回關內,少摻和這邊的閑事兒!誰知道姓高的剛才是不是在胡亂編瞎話!這種人,為了活命,可是什麽招數使得出來!”

“我沒忘。我的身份是軍人,國民革命軍戰士。我的職責是將日寇驅逐出國門之外,而不是坐視友軍面臨險境,卻不動如山!”稍稍語調放低了些,張松齡望著彭學文的眼睛,一字一頓,“彭少尉,如果你還認同自己是國民革命軍一員的話,就別阻止我盡我的職責。否則,我看不出你跟漢奸有什麽區別!”

“你……!”彭學文徹底被激怒了,瞪著張松齡,兩眼開始噴火。自打兩人重新以真實面孔相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努力約束自己的脾氣,一直對張松齡百般忍讓。忍讓後者的魯莽,忍讓後者的囂張,忍讓後者在言談中時不時流露出來的對共產黨人的推崇。只是為了將對方從“歧途”上拉回來,替軍統河北站拉回一個人才,替國民革命軍拉回一員猛士。可現在,連日來所有努力卻統統化作了流水。不知好歹的張松齡居然想返回黑石寨去,去給八路軍遊擊隊報信,甚至去和那些共產黨人並肩作戰。這讓他如何繼續忍得?!

不願所有努力都為共產黨遊擊隊做了嫁衣,彭學文挺直身體,毫不客氣跟張松齡對視,“你今天如果出了這道門,就不再是我的兄弟!咱們兩個一切公事公辦,別怪彭某沒有預先警告過你!”

看著彭學文那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張松齡感覺好生失望。不想再與對方爭執誰是誰非,他是個小人物,管不了別人,更管不了國家大政方針,他只能管好自己。用力將彭學文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掰開,他低聲冷笑,“公事公辦又怎樣?難道眼下國共沒有合作?難道我去幫友軍打鬼子,還能成了罪名?!”

“你給我站住!”彭學文終於忍無可忍,追了半步,慢慢舉起了無聲手槍。

齊志強等人也紛紛挪動身體,從各個角度封堵張松齡的去路。作為秘密戰線上的工作人員,他們可是最清楚眼下所謂國共合作到底有幾分是真。拋開合作雙方之間那些明面上的摩擦不提,在他們的組織裏頭,防止共產黨人借抗日之機大肆擴張,也是被上頭反復強調灌輸的理念。僅僅排在辣手打擊鬼子和漢奸之後,重要性遠遠超過了其他日常工作。

多次在死亡邊緣徘徊,張松齡對危險的感覺非常敏銳。眼睛微微一動,就發現了特工們的異常舉止。忍不住冷笑幾聲,撇著嘴奚落,“怪不得這一年多咱們老打敗仗,原來某些人對殺自己的同胞比殺鬼子還上心。有本事就開火。看看過後小鬼子會不會給你們發獎狀!對了,過後別忘了統一口徑,說我是試圖投靠日本人,被你們當機立斷處決的。否則一旦傳揚出去,恐怕會耽誤你們幾個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