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弟(23)

“轟隆!”“轟隆!”“轟隆!”連綿不斷回聲從空曠的雪野上傳來,令冰墻前的鬼子兵們本能地貓起了腰,戰戰兢兢。

如此劇烈的爆炸之後,冰墻內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活物。但是鬼子兵們卻依舊不敢走得太快,更沒用勇氣脫離機槍的掩護獨自翻過冰墻。

前車之鑒就擺在雪地上,那是第一波翻過冰墻的小分隊。全都被手雷給炸出來了,沒剩下一個囫圇個的。當時他們也以為墻裏頭的中國傷兵已經死光了,沒想到屍體堆中忽然又坐起來一個,齜著發黃的牙齒嘿嘿一笑,雙手捧起了一捆子正冒著煙兒的九一式手雷。

根本沒給第一攻擊小分隊更多的反應時間,十多枚帝國兵工廠制造的四十八瓣手雷就轟然炸開。那個滿口大黃牙的中國士兵立刻被炸得沒了蹤影,整個第一攻擊小分隊也同時飛了起來,殘肢濺落得到處都是。

有縷風從千瘡百孔的冰墻上吹過,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前進中的鬼子兵們又打了個哆嗦,已經被凍僵了的手指向後一扣,就把槍膛裏的子彈給打了出去。“乒乒乓,乒乒乓……”冰渣四濺,殘雪紛飛,被天空中橘黃色的太陽一照,宛若從天而降的無數落櫻。還沒等鬼子兵們來得及發出驚嘆,身背後,已經傳來了關東軍第七師團滿蒙特遣支隊當家中佐三井橘樹那特有的公鴨嗓,“八嘎!被幾名傷兵阻擊了這麽久,你們還配做帝國軍人麽?立刻給我翻進去,看看裏邊到底留沒留下什麽有用的線索?!”

“線索?!他們連命都不要了,怎麽可能留下有用的線索?”端著步槍的鬼子兵們心中悄悄嘀咕,腳下卻不敢再繼續磨磨蹭蹭。背後這位三井長官,可是有名兇神惡煞。當年在吉林討伐王德泰的時候,他曾經親手槍斃了七名作戰態度消極的帝國士兵,事前根本沒經過任何正規審判。雖然過後因為待屬下過於嚴厲而受到了關東軍總部的訓斥,但肩章上的黃杠卻也從一變成四。踏著受刑士兵的屍體,邁過了軍銜晉升中最關鍵的那道門檻。(注1、注2)

事實也正如鬼子兵們的判斷,除了幾條已經被手雷炸碎的中正式步槍和數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外,冰墻之後,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包括那些中國士兵身上的飾物,都非常地不統一,讓人很難相信他們是一支視死如歸的精銳。

“小林君,開車,直接繞到冰墻後面去!”見冰墻後沒有響起新的爆炸聲,三井橘樹一直緊皺著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低下頭,沖著駕駛室內大吼。

司機小林一三答應一聲,緩緩踩下油門。專門根據中國北方天氣條件改裝過的六輪軍用卡車發出低沉的轟鳴,歪歪斜斜地繞過地上的殘肢碎肉,來到了冰墻背後。已經在冰墻後仔細翻檢過好幾遍的鬼子軍曹不敢怠慢,立刻小跑著沖到卡車旁,大聲向站在車廂內的三井橘樹匯報,“報告長官,敵軍已經被我全殲。沒發現任何幸存者!”

“八嘎!”三井橘樹抓起帶鞘的指揮刀,劈頭蓋臉打了下去,“幸存者?這麽多手雷同時爆炸,怎麽可能還有幸存者!我要的是線索,線索!他們到底準備去哪裏?為什麽半路上又分了兵?那個拿著瓦爾特手槍的軍官是誰?到底沿著哪條路逃走的?!花費了這麽長的時間,卻連一點兒有用的東西你都沒找出來,是誰給你的向我匯報的勇氣?!”

“嗨依!嗨依!”倒黴的軍曹不敢躲閃,挺著脖子老老實實地讓三井橘樹發泄了個痛快。直到後者打得沒力氣了,才擦了把鼻孔裏淌出來的血,用日語甕聲甕氣地回應,“報告長官,卑職無能,實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但是卑職可以推薦一個人,他對黑石寨一帶的情況熟,說不定能從屍體上看出什麽新東西來?”

“誰?”三井橘樹雖然脾氣暴虐,卻不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見軍曹說得鄭重,皺了下眉頭,大聲追問。

“酒井高明!”本著即便是死也拉著別人一起倒黴的原則,鬼子軍曹大聲回應,“二等兵酒井高明,就是專門負責清理汽車軲轆的那個酒井高明。”

“八嘎!”三井橘樹揚起指揮刀,又欲給軍曹一頓痛打。但是他的手臂很快就停在了半空中,“你說的廢物酒井?你確定酒井二等兵能找出有用線索?!你怎麽能確定他能做得比你更好!”

“是,就是他。他,他雖然昏庸無能,但這些年一直駐紮在黑石寨,對當地的情況比任何人都熟悉!”只要能拉到更倒黴的人墊背,鬼子軍曹才不管自己說的話考不靠譜呢,鼓動唇舌,將平素大夥一直都瞧不起,誰見了都想欺負的酒井二等兵,誇了個天花亂墜。

“喲嘻!”三井橘樹中佐想了又想,終於才記憶的角落,將二等兵酒井的具體履歷給翻了出來。此人入伍的時間幾乎和自己一樣長,但是運氣卻差了自己不是一點半點。據說當年在關東軍內,就因為作戰態度消極,私底下愛發牢騷而受到過多次處分。被其上司一腳踢到草原上之後,非但不想著痛改前非,而且愈發變本加厲的混起了日子。自己的前任藤田少佐也很不喜歡此人,將其職務和軍銜一降再降。但是在兩三個月前,卻又突然發現了此人的長處,火速提拔他做了一名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