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子(36)(第2/2頁)

我生而國亡,我死而國存。在生存與死亡之間,總有那麽一群男人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後者。無論將來的人如何看輕他們的付出,無論沒出息的晚輩們如何曲解他們今日的選擇。誰也無法否定的是,他們活著的時候是個男人,死的時候也是個男人。

“我看差不多了!這麽高烈度的轟炸,戰壕裏不可能再有活著的八路。如果他們一直躲在後面不肯露頭的話,咱們也不可能用炮彈一路炸過去!”五百余米外的指揮車上,川田國昭放下望遠鏡,低聲跟白川四郎商量。

“差不多了。可以給兒玉君發總攻信號了。我現在就去指揮迂回部隊,爭取不讓任何一名土八路漏網!”白川四郎贊同地點頭,縱身跳下指揮車,小跑著奔向另外一支於黑暗中等待已久的小部隊。總計只有兩個小分隊的兵力,二十六人。卻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夜戰好手。只要白川四郎領著他們迂回到位,對面的土八路便插翅難逃。

“好運!”川田國昭沖著白川四郎揮揮手,然後果斷地下達總攻命令,“三顆紅色信號彈!祝兒玉君馬到成功!”

“吱——!”“吱——”“吱——”三枚信號彈迅速升起,將夜空下的半個戰場照得火一樣絢麗。步兵炮、迫擊炮和擲彈筒同時停止射擊,重機槍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早已集結在距離第一道戰壕一百五十米附近的偽軍們一躍而起,嘴裏發出鬼哭狼嚎的呐喊,成群結隊地撲向了戰壕邊緣。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殘忍與慶幸。

“這麽密集的轟炸,差不多該將土八路全殺光了吧!”

“活該,誰讓他們看不清形勢!”

“該死!要不是他們冥頑不靈,大爺我怎麽會到這種倒黴地方來喂蚊子!”

“最好讓他們都下十八層地獄,永遠不得超生。永遠不能再給太君添麻煩!”

偽軍們腹誹著,詛咒著,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著那些讓他們自慚形穢,讓他們感到負疚不已的人。同樣生為男兒,他們選擇了苟且偷生,而那些土八路卻非要站著迎接死亡。土八路憑什麽?難道他們以為憑著他們手中那幾杆破槍,就能擋住大日本皇軍的滾滾鐵蹄麽?難道他們家裏就沒有父母要孝敬,妻兒要養活麽?!這些不識時務的犟種,這些無法無天的蠢蛋,他們怎能麽能活得那麽驕傲?!那麽幹幹凈凈?!

在甘心給侵略者做狗的帶路黨眼裏,熱愛自己的家園絕對是一種罪名。不分時空,也不分年代。所以,他們在慚愧之余,畏懼之余,一定要將對方徹底毀滅。只有將熱愛自己家園的人從精神上到肉體上都打成罪犯,將周圍的人都變成自己的同類,帶路黨和他的徒子徒孫們才能活得開心,活得沒有任何負疚。所以,盡管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被押上歷史的審判席,也許,報應就在下一刻,偽軍們依舊叫嚷得聲嘶力竭,仿佛一群聞到血肉味道的蒼蠅,嚶嚶嚶嚶,嗡嗡嗡嗡,不知廉恥,無止無休!

“跟上,注意隱蔽!”眼看著偽軍的隊伍就要沖進戰壕,借著剛才的炮擊掩護偷偷潛伏到陣地前兒玉末次揮了揮手,命令自己身邊的鬼子兵們開始行動。真正的刀鋒藏在這裏,前排的偽軍沖得再兇,叫嚷得再歡,卻只是一群吸引火力的炮灰。兒玉末次從沒把攻破陣地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相信對面的土八路也不會!

“一小隊,行動!”黑暗中,一個鬼子中尉跳起來,帶領幾十名小鬼子貼在了偽軍的背後。緊跟著,又跳起兩個小隊。一左,一右,悄無聲息地朝土八路的戰壕摸了過去,手中的槍管幽幽反射著冷光。

“沖啊,太君在後邊看著——!”戰壕前,一名警備旅營長大聲叫嚷。太順利了,這回的攻擊太順利了。到底還是大日本皇軍厲害,光是用炮兵,就險險將土八路的整個陣地推平了。第一個帶隊沖進戰壕裏的人會被記首功,平步青雲指日可待。正幻想著自己升官後如何大宴賓客,光耀鄰裏,身下突然有火星一閃,就在他腳底下的泥土裏,有名遊擊戰士鉆了出來,用槍口朝上頂著他的小弟弟開了槍,“呯!”聲音清脆而響亮,偽營長愣了愣,叫嚷的聲音立刻變成了慘嚎,“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