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子(43)

太陽慢慢從草海裏升了起來,透過烏雲,將萬道朝霞灑在寬闊的河面上。無數條不知名的魚兒從睡夢中被驚醒,跳躍著蹦出出面,用身體將整個河道攪得一片沸騰。河面上的霞光瞬間被魚兒的尾巴攪得粉碎,點點嫣紅姹紫隨著水波四處蕩漾,宛若孟春時節的落花。流花河,這條東蒙草原上最特殊的河流也伸著懶腰從熟睡中醒來了,用粼粼光倒映出河畔上那一個個疲憊而又堅定的影子。

“再往前走三十裏就是斷金橋了,咱們再堅持一下,過了河後就能休息!”趙天龍策著黃膘馬,從隊伍前方跑到最後,又大聲叫喊著反折到最前。所有遊擊隊員當中,他永遠是體力最充沛的那個,胯下的黃膘馬,也永遠是模樣最神駿的那匹。一人一馬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般,從繁星當頭忙到天光大亮,片刻也不肯停下來休息。

“堅持!大夥再堅持一小會兒!”張松齡晃著綁滿了繃帶的兩只胳膊,與趙天龍一道大聲鼓動。“過了河把橋炸掉,讓小鬼子對著河面哭!”

“讓小鬼子對著河面哭去!”遊擊隊員們從馬鞍上擡起頭,齊聲回應,努力向兩位隊長展示自己精神抖擻的一面。然而沙啞的嗓音卻出賣了他們,暴露出他們已經成為強弩之末的事實。

張松齡和趙天龍兩個裝作什麽都沒聽出來的樣子,繼續帶領著所有人馬向前馳奔。作為這支隊伍的核心,兩個人知道自己此刻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哪怕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能稍微皺一下眉頭。弟兄們都在看著他們,已經犧牲的那些英靈也在天空中默默地看著他們,他們沒有軟弱的資格!

同樣被二人故意忽略的,還有身後越來越清晰的汽車馬達聲。草原上地形空曠,早在天光還沒放亮之前,他們就已經發覺自己被鬼子盯上的事實。川田國昭被徹底打急了眼,居然寧願放棄踏平遊擊隊老營的機會,也要先他們趕盡殺絕。當然,如果小鬼子按照原來的計劃直撲喇嘛溝,結果肯定是一無所獲。前後多出了五六個鐘頭的時間,足夠紅胡子組織留守老營的弟兄和老營附近的百姓們從容撤離。

這個新發現讓張松齡和遊擊隊員們震驚之余,心中亦充滿了驕傲。憑著區區一百二十多,名弟兄,居然讓兩千多氣勢洶洶欲將遊擊隊連根拔除的日偽聯軍,數度改弦易轍。這份戰績,難道還不足以令人自豪麽?放眼整個草原,除了黑石遊擊隊之外,還有哪支隊伍,能給小鬼子帶來如此奇恥大辱?!這簡直是在狠狠抽關東軍的耳光,並且是抽完了就走,不給對方還手機會的那種。手握著這份榮譽,哪怕是將來把小鬼子趕走後沒仗可打了,回家去繼續當個農民。閑暇之時,也可以坐在鋤頭柄上對著周圍的晚輩後生們自豪的說,你爺爺我年輕的時候,曾經跟小鬼子狠狠幹過一架,打得他們哭爹喊娘,滿臉桃花開!

帶著這份自豪,遊擊隊員們用力磕打馬鐙,沿著流花河畔前人踩出來的土路繼續飛奔。後的小鬼子們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來,盡管川田國昭等人心裏清楚,這和他們的原計劃越來越遠!

小鬼子的汽車咬著遊擊隊的馬蹄煙塵,緊追不舍。偽軍們和他們胯下的戰馬堅持不住,陸續掉隊,但是川田國昭已經完全顧不得幹涉了,透過笨重的望遠鏡,他已經看到了遊擊隊員們驕傲的背影,其中有個騎著東洋大白馬的黑胖子,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那匹大白馬是川田國昭的前前任,藤田純二少佐的心愛之物。為了避免在追殺黑胖子張松齡時遭到紅胡子的重擊,才忍痛將其作為禮物送給了紅胡子。如今大白馬在張胖子手裏將父系與母系雙方血脈中遺傳的優勢發揮得淋淋盡致,它的原主人藤田純二卻被押上了帝國的軍事法庭,並且將帶著終生的屈辱到預備役部隊中打發日子。

第二個因為這個張胖子而倒黴的是川田國昭的前任三井橘樹,這個倒黴的家夥在任時間之短,估計已經創下了記錄。連黑石寨太上皇的椅子都沒坐熱,就因為追殺遊擊隊不成,反而被對方引進了一個冰湖裏凍壞了內臟,在病榻上掙紮了幾個月之後含恨而死。

“其他人可以讓他他們逃走,那個騎著白馬的胖子今天卻無論如何都必須殺掉!”放下望遠鏡,川田國昭大聲宣布自己的最新作戰目標。不算不知道,仔細在心裏一算,他才發現短短兩年時間裏,黑石寨的顧問已經因為前面那個騎著白馬的黑胖子換了三茬。這種趨勢必須在自己手裏終結,否則,說不定還要有多少帝國才俊要步藤田純二後塵。

“那個黑胖子簡直是噩運之星!必須盡早剪除!”無獨有偶,剛剛到達草原沒幾天的兒玉末次,也把張松齡當成了眼中釘。在白刃戰當中被遊擊隊給打退了,這簡直是兒玉中隊成名以來最大的屈辱。只有始作俑者的血,才能將這一屈辱洗刷幹凈。也只有始作俑者的血,才能讓他這個中隊長向上頭有個過得去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