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橫流(10)

有錢也不準買大米白面吃,否則就抄家滅族!幹活不能嫌工錢低就走人,否則直接拉去填礦井!開了許多工廠,但生產出來的東西卻直接送往日本,當地賣得死貴,並且不準口裏的貨進來打壓物價。經過日本人的國旗忘記敬禮就被開槍打死,並且將屍體丟在街上不準家人收!跟日本商人做買賣,對方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輕易不能討價還價。否則,注定會落個人財兩空……

遊擊隊員們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壓抑,憤怒的火苗慢慢從他們心底湧起來,湧滿每一雙眼睛。特別是正在指揮部門口站崗的幾名新兵,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夜校裏每天都灌輸的亡國奴概念具體指的是什麽意思,牙齒在不知不覺間咬得咯咯作響。

所謂亡國奴,就是你有錢,也不能活出個人樣,否則就觸了征服者的逆鱗,被整治得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所謂亡國奴,就是你不受任何律法保護,征服者想怎麽收拾你就怎麽收拾你,完全不需要任何借口;所謂亡國奴,就是你跪在地上接受命運的安排也不可得,征服者還要在你脖子上狠砍幾刀,然後指著你的屍體放聲大笑,告訴他的同伴,看,這就是奴隸!所謂亡國奴,就是無論此前你富貴貧賤,聰明愚蠢,轉眼就都變成了別人眼裏可以隨便宰割的牲畜,貧窮者朝不保夕,富貴者一樣頭頂懸了一把刀,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陽,完全看征服者的具體心情……

自打辛亥革命以來,東蒙草原的統治者走馬燈般換來換去,很多百姓早就被換得麻木了,心中幾乎已經徹底失去了國家與民族的概念。然而,這一刻,有幸聽到趙天龍陳述的新兵們腦海裏,國家和民族的概念卻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小鬼子根本沒把中國人當同類看,哪怕他們在東北、察哈爾和關內扶植了一個又一個傀儡,哪怕他們口口聲聲宣稱什麽東亞一家。事實上,在他們眼裏,大夥都是牛羊和奴隸。無論你是漢人也好,蒙古人,達斡爾、鄂倫春也罷,在他們眼裏,都是可以隨意宰割欺淩的對象,從根本上說,其實沒有任何區別!

“那東北的老少爺們呢,難道就這麽忍著?!”一中隊副老侯聽得兩眼冒火,咬牙切齒地追問。

“怎麽可能?!從紅爺他們那一撥人起,這麽多年來,東三省的老少爺們,反抗就沒停止過!”趙天龍揉了揉有被酒精燒木了的臉,回答的聲音非常響亮。“往大了數有東北抗日聯軍,楊靖宇、周保中、趙尚志,都是響當當的漢子。在綠林道上大夥提起來,都偷偷地挑一下大拇指。往小了數,長春城外不遠處就活動著好幾支遊擊隊,有咱們的,也有國民黨那邊的。天天給那個傀儡皇帝上眼藥!有一年關東軍忙著往口裏調兵,結果前腳剛剛上了火車,後腳偽滿洲國的警備隊就被遊擊隊給幹翻了。幾支遊擊隊聯合起來,差一點兒就直接打進長春城裏頭。嚇得狗皇帝趕緊向關東軍求救,用火車把鬼子兵又給拉了回來!”

“夠種!”“是爺們!”眾幹部戰士齊聲贊嘆。相比草原上的星星之火,東北三省的抗日隊伍無疑規模更龐大,建制更眾多,取得的戰果也更傲人。但大夥也不會因此而妄自菲薄,畢竟黑石遊擊隊,在方圓五百裏範圍內也是獨一份,也曾經讓小鬼子頭疼無比,寢食難安。

作為新上任的代理大隊長,此刻更能吸引張松齡注意力的,卻是另外一些細節。“你剛才說小日本兒把工廠裏生產出來的東西,大多數都運回他們自己的老家去了?!糧食是不是也這樣?大部分細糧都運回了他們的老窩,所以才不準當地老百姓購買大米和白面吃?!”

“不光是糧食和日常雜貨,還有藥材,皮毛,也都成船成船地往他們老窩裏頭拉!不過我都是聽黑市上的掌櫃們說的,自己沒親眼看見!”趙天龍被問得微微一愣,想了想,遲疑著回應。

“這場仗,估計把小鬼子自己也拖拉夠嗆!”張松齡立刻展顏而笑,非常自信地分析。“小鬼子原本以為三個月就能征服中國,結果馬上就三年了,還沒看到希望。上百萬軍隊人吃馬嚼,還得給汽車提供油燒,給士兵提供子彈。就憑他們那幾個小島,我估計以前積攢的家底,也踢騰得差不多了!”

“嗯,這話的確有道理!”趙天龍點點頭,帶著幾分醉意,小聲接茬,“我在長春那邊,還見到很多日本人開的窯子。據當地商販說,裏邊都是在日本國內吃不上飯的女人,借錢買了船票,跑東北來賣!”

黑石遊擊隊雖然是座不折不扣的和尚廟,但是並不意味著大家夥都能做到清心寡欲。特別是對於一些曾經成過家又失去了它的男人,半夜裏的孤獨滋味最是難熬。猛然聽見趙天龍提到了日本窯子,眼睛裏立刻放出光來。雖然耐著遊擊隊的紀律不好打聽裏邊的細節,但話裏話外,卻帶上了無法掩飾的興趣,“怎麽,龍爺沒去照顧一下她們的生意?日本娘們漂亮不?接不接咱們中國人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