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16)

“酒井將軍,我自問一直對帝國忠心耿耿!”聽到了酒井隆的語氣開始變軟,先前一直奴顏婢膝的陶克陶突然委屈了起來,紅著眼睛,大聲強調。

此刻酒井隆的心思全在如何將心腹愛將桑原荒一郎和治安部次長水川伊夫閣下從五原城接出來,根本沒注意到陶克陶話語裏的怨懟之意,想都沒想,就毫不猶豫地大聲保證,“白君,白君對帝國的中心,我心裏一直都非常清楚。你盡管放手去做,將來有了麻煩,由我一力承擔!”

“我不到十六歲就東渡日本,學習帝國的先進文化。二十二歲再度公費赴日,全面考察將帝國各項制度移植到草原上的可能。東京的清酒和櫻花,一直刻在我的記憶中。我為之沉醉,為之傾倒!我期待自己的家鄉會變得和東京一樣幹凈美麗,為此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陶克陶沒有接酒井隆的茬,繼續帶著哽咽大聲自說自話,“我替帝國聯絡德王、收編馬賊、煽動叛亂、四下搜集情報,我甚至親自下手暗殺那些不肯順從時勢的家夥。我沉浮宦海這麽多年,經手的資金每年數以百萬計,可我一文錢都沒落入自己的口袋。我支持成立的礦業公司在草原上遍地開花,但我名下沒有任何股權。將軍,我陶克陶雖然不是日本人,但我陶克陶早就把自己的命運和大日本帝國的國運捆綁在了一起,可是,我大前年是總務部長、前年是保安部長,去年是司法部長,今年是參議府參議……”(注1)

一邊說,他一邊咧著嘴慘笑,兩行渾濁的淚水不知不覺中淌了滿臉。這下,酒井隆終於明白陶克陶是借機在跟自己討價還價了,怒火登時從腳底直沖腦門。然而,想到自己現在有求於此人,又不得不將怒氣壓了下去,溫言軟語地安慰道:“白君,白君對帝國的貢獻,只要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但是有些時候,你也應該明白,我必須向現實做一些妥協。你剛才也曾經親口說過,德王殿下的作用無可替代。他全力支持吳鶴齡上位,我,我當時,當時就只能讓白君做出一些犧牲了!”

“不過白君請相信,你所付出的犧牲必有回報!”不待陶克陶喊冤,酒井隆又快速大聲補充,“把你暫時放到參議員的位置上,圖的就是個進退自如。只要我解決完眼前這些麻煩,回過頭來,蒙疆聯合自治政府裏邊,必然給你騰出一個恰當的位置!”

“我倒不是想朝將軍討要官職!”陶克陶揉了揉哭紅的眼睛,低聲表態,“我只是,只是覺得,覺得我自己,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唉——!”

說到動情處,又是哀哀的一聲長嘆,仿佛要將心中的無限幽怨,都化作一道白煙噴發出來!

“該給的,該給的!”酒井隆情緒仿佛也被這一聲長嘆所感染,踮起腳尖,輕輕拍打陶克陶的後背,“帝國不會辜負任何一個為他無私付出的人。這些年,已經讓白君受了太多委屈,是時候做一些彌補了!政務院秘書長,這個位置你看怎麽樣?光一個院長,處理不了那麽多的問題,我早就想在政務院再設一個秘書長職位了,剛好由你來擔任。唉!其實政務院的院長更適合你,這點兒我很清楚。但眼下還不是讓吳鶴齡挪動位置的時候,白君,希望你能諒解我的難處!”

“卑職定然鞠躬盡瘁,絕不敢辜負將軍的信任!”陶克陶立刻破涕為笑,帶著滿臉的淚水再度向酒井隆鞠躬致謝。

酒井隆看得心中直犯惡心,為了保住自家前程,卻不得不繼續做出一幅賞識狀,拍打著陶克陶的後背說道“別說那麽嚴重,白君,你的能力,我是早就知道的。政務院的事情對你來說,不過是餐前的開胃酒而已,費不了太多力氣。等將來有了機會,我還要壓更重的擔子給你。那時候才是你顯出大展拳腳的時候!”

更重的擔子,政務院秘書長之上,就只有政務院長和自治政府正、副主席了。陶克陶全身上下的骨頭立刻輕了三分之二,彎下腰,以便酒井隆拍打得更省力氣,“將軍放心,屬下絕不會讓您感到丟臉!”

“好,好!白君不愧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培訓出來的人才,關鍵時候,就是靠得住!”酒井隆連聲誇贊了幾句,然後迫不及待地將話頭轉回正題,“眼下這件事,就非白君出馬不可了。你也知道,五原機場終歸是個臨時性起降點,各項輔助設施都非常簡陋。如果傅作義部用火炮炸毀了跑道,即便我這邊派飛機過去,也很難把人給接出來!”

“屬下有個故交,上次綏遠之戰臨陣倒戈,在傅作義那邊當旅長!”陶克陶知道自己再不拿出點幹貨來,無法讓酒井隆安心,想了想,用極低的聲音匯報。

“你是說國民革命軍暫編第十師師長安華亭?!”不愧是老狐狸,酒井隆立刻就在心裏對上了號,眉頭跳了跳,帶著幾分驚喜追問,“他想反正過來麽?他提了什麽條件,答應他!無論任何條件都先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