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18)

“玉碎了?!這麽快?!”陶克陶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大聲追問。他從接到五原城遭受攻擊的當天夜裏就出發了,到現在不過才走了兩個半白天加一個半晚上,而五原城居然已經陷落了整整兩天!換句話說,駐守在城內的一個聯隊日軍和數千偽軍只堅持了二十幾個小時左右,就被傅作義部給全殲了。其崩潰速度之快,恐怕是再一次開創了自盧溝橋事變以來日軍方面的先河。

“你沒見到傅作義的兵有多瘋狂!”大抵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名鬼子中尉軍官紅著臉替自己的同行們開脫,“都是些被赤色份子洗了腦的瘋子,打仗時根本不管自己死活。我們旅團進攻烏加河大橋的時候,事先用飛機和大炮將河對岸炸成了一片火海。結果坦克車剛走到橋中間,照樣有幾名全身冒著煙的中國人從火海裏頭跳出來,用炸藥包將大橋給炸成了兩截!”

“啊!”陶張大嘴巴,愣愣地用日語追問。“那,那坦克車呢,及時退回來了麽?炸橋的中國人呢,他們最後也跑掉了麽?”

在他印象中,如果自幼受了武士道熏陶的日本兵自稱天下第二不怕死,根本沒人敢稱第一。而今天,傅部士兵的勇敢,居然令日本兵提起了也心有余悸。那將是怎樣一種瘋狂?!傅作義又許下了多重的賞格,居然令這些普通士兵將生死置之度外?!作為這個時代的“聰明人”,陶克陶永遠想象不出,也永遠體會不到!

“沒有!他們從抱著炸藥包站出來那一刻起,恐怕沒想到再活著撤下去!”帶著幾分後怕和幾分欽佩,鬼子中尉輕輕搖頭,“咱們的坦克車也全毀了,這季節,河水裏漂的全是冰塊,根本無法組織人手打撈。對岸中國軍人也不準咱們撈,無論怎麽拿飛機轟炸,只要這邊有皮劃艇下河,他們就立刻從屍體堆中爬起來開火。”

“太過分了!”陶克陶用流利的日語,言不由衷地點評。“肯定是被赤色份子洗過腦的,傅作義部裏邊,到處都是赤色份子!”

“嗯,肯定是!”聽他日本話說得如此地道,手裏又拿著關東軍駐蒙最高顧問酒井隆的手令,鬼子中尉便猜到他在偽蒙疆自治政府的位置非同一般,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勸告,“你們也不要再往前走了吧!不光傅作義的兵可惡,周圍的老百姓,也都完全赤化了。咱們這邊萬一有人落了單,就會被他們打冷槍。這幾個月,光是為了征集糧食,我們旅團就失蹤了一百多名士兵!”

“啊?!”陶克陶被嚇了一個哆嗦,趕緊向對方鞠躬致謝。心裏頭,卻愈發堅定要親自到安華亭那邊走上一遭。

幾名日本基層軍官也趕緊以躬身禮相還,經歷了一次慘敗之後,不知不覺間,中國人的地位,在他們心中就提高了許多。捎帶著連陶克陶這個蒙奸,也深受其惠。雖然後者未必感激這種恩澤!

雙方在親切友好的氛圍內揮手告別,終於混上了一頓飽飯的鬼子軍官們帶著他們饑腸轆轆的下屬繼續朝歸綏方向撤,陶克陶則在心腹死士的團團保護下,繼續朝五原城方向進發。當天夜裏宿營的時候,他找了個合適機會,把裝在手提箱的準備給傅作義部的投名狀重新整理了一番,挑出某些明顯不夠份量的文件,點火焚毀。然後又拿出鋼筆,將自己知道了一些秘密消息,挑選著寫了幾條,與剩下的文件一道重新鎖進手提箱。期待著國民政府方面的人看到手提箱裏的東西後,會鄭重評估自己的誠意與份量。

第二天早晨起來繼續朝西走,越走,眼睛裏看到情況越是淒慘。大隊的鬼子和偽軍基本上已經撤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被打散了架子,或者被河水沖散了找不到組織的潰兵,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像地獄裏跑出來的遊魂般,在早春的田野裏四處晃蕩。看到陶克陶等人,立刻遠遠地逃了開去,仿佛陶克陶等人都穿著傅作義部的軍裝般,隨時端起機關槍送他們回老家!

也有兩夥規模在十余人上下的鬼子兵,試圖沖過來搶奪戰馬。陶克陶先是用日語表明了身份,然後又出示了酒井隆的手令。然而對方根本不肯放棄,居然舉起槍來繼續發出威脅。被逼無奈,陶克陶也終於大膽了一回,命令鮑禮華帶著死士們開槍反擊。半分鐘不到,就將沒有眼色的鬼子兵們全給打撒了羊,一個個朝著四面八方抱頭鼠竄而去,只恨爹娘沒給多生出第四條腿來!

“原來日本兵吃敗仗之後,也是這般德行!”鮑禮華騎著馬追殺了幾十米,便懶得再理睬這些潰兵。氣喘籲籲地拉住坐騎,大聲感慨。

“可不是麽?也沒比當年湯玉麟的兵強哪去!”其他死士紛紛附和。他們都是陶克陶花重金從三山五嶽招募到的“江湖好漢”,身手和膽氣遠超過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只是頭腦中沒有什麽是非觀,拿誰的錢,就給誰賣命。根本不會在乎雇主讓自己攻擊的目標是日本人,還是自家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