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18)

桌子上的地圖是從昨夜殲滅松村中隊時繳獲的,比起眾人以前看到過的任何一個版本都精確。上面除了有兩條清晰的河流之外,還有一個水面非常巨大的內陸湖,與橫在上遊的集寧城一道,恰恰在腳下大地上組成了一個封閉的四邊形!

絕地!先前還擦拳摩掌想去追殺敵軍的邵雍等人倒吸一口冷氣,心中的豪情壯志頓時無影無蹤!這哪裏是差一步就天高任鳥飛?差一步就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才對!此時此刻,只要有一路大軍在納林河西岸一堵,就可以與追過來的森川聯隊一道,將九十三團徹底困死在兩條大河之間這方圓百十余裏的荒草灘上。屆時,大夥必然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現在才看出是絕地來!你張胖子早幹什麽去了??!”當即,有人眼睛一豎,就要找張松齡拼命。不管敵軍如何阻攔,全力向南沖殺的計策是你張松齡想出來的。趕在下村大隊抵達之前,搶占楊家橋,為全團將士開辟道路的計策也是出自你張胖子之手。如今這條路已經走了十之七八了,你卻又突然跳起來說大夥陷入了絕地,你,你這黑胖子到底是安的什麽居心?!

然而當看到張松齡滿是血絲的眼睛,已經到了眾人嘴邊的質問,卻是誰也說不出口了!戰場上形勢原本就是瞬息萬變,很難預測。更何況大夥這些天來一直在急行軍,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去仔細梳理敵情。並且直到昨晚之前,沒有任何人曾經想到傅作義身邊居然還藏著一個間諜,把九十三團的一舉一動都匯報給了日本鬼子!眼下敵暗我明,大夥在察哈爾多逗留一刻,就多一份被日寇全殲的風險。以最快速度沖到晉北去與接應的隊伍會師,是最為明智的選擇,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

“閻,閻司令長官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麽絕吧!畢,畢竟他在國民政府裏也是數得著的大人物,怎麽著,怎麽著也得要點兒臉面!”對著地圖沉默了好一會,騎兵營長邵雍擡起頭來,喃喃地反駁。

閻錫山與日軍在暗中接洽的事情,如今對九十三團的幹部們來說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九十三團之所以放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趙承綬不去投奔,反而請求賀龍將軍掩護返回綏遠,也是因為對晉軍已經徹底不抱希望。但是,晉軍與日寇的合作,畢竟還停留在私底下眉來眼去的層面。以閻錫山本人的行事風格,也不會將賭注全部押在日本人那邊。如果此刻他命令屬下讓開道路,幫助小鬼子去消滅九十三團,豈不是徹底將他自己綁上了日本人戰車?!萬一因此引起蔣介石、傅作義和八路軍三家聯手報復的話,他閻某人在山西的根基再牢固,恐怕也會被連根拔起來,清理得幹幹凈凈!!

“是啊,閻司令長官,去年還在報紙上宣布要跟小鬼子戰到最後一兵一卒呢!”騎兵營的幾個參謀都出自晉系,與晉軍之間的感情斬不斷,理還亂。聽了邵雍話,也不甘心地在一旁幫腔。

“我只是感覺不太對勁!也許真實情況還沒我想的那麽糟!”張松齡將目光從地圖上收回來,斟酌著回應。“直接放一支日軍從自己的防區穿過去,勢必引發全國輿論的聲討。閻司令官是手裏有軍隊的人,應該不會像汪精衛那樣動不動就壓上全部賭本!”

“不會,閻司令長官是真正上過戰場的。汪精衛那小白臉兒怎麽能跟他比?”聞聽此言,騎兵營眾人立刻松了一口氣。也不管事實到底會朝哪個方向發展,迫不及待地替自家老長官表白。

“應該如此吧!”張松齡又點了點頭,輕輕嘆氣。迄今為止,他對晉軍的一系列判斷,都是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當然對大夥沒太強的說服力。所以他也不願意因為一系列未經證實的判斷,影響到自己和邵雍等人之間的團結。然而,在宣布放棄這一系列糟糕的假設之後,他心中的那種恐慌感,卻猛然又加重的三分。就像行路的旅人感覺到有猛獸在附近窺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冷汗就將脊背打了個透濕!

這不科學!但幾乎每個在死亡線上打過滾兒的沙場老兵,在即將面對危險時,心中都會生出類似的直覺。差別只是有些人的直覺特別強烈,有些人的直覺相對微弱一些罷了。邵雍和許地丁等人雖然一再替閻錫山說話,心中卻也覺得越來越不踏實。猶豫了片刻,又紛紛主動退讓:“張隊,那你說咱們該怎麽辦?出發前團長說了,讓咱們大夥都聽你的!”

“是啊,胖子,你有沒有補救的辦法?!咱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說罷!張隊,咱們早點兒準備,總比事到臨頭一點準備都沒有強!”

在眾人期盼或者懷疑的目光當中,張松齡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咱們先派一支人馬把納林河大橋給占了。然後多派斥候過河打探,發現情況不妙立刻示警。如果堵在河對岸的敵軍不多,或者敵軍立足未穩的話,等祁團長帶著主力部隊趕到,咱們就一鼓作氣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