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情(3)

梁化之聞聽,心裏頭愈發確信是出了大事,趕緊大聲答應下來,隨即打電話通知相關人等。

印甫是第七集團軍司令趙承綬的字,治安則指的是第十三集團軍司令王靖國。二者最近幾天都在晉軍的臨時大本營克難坡參加會議,按照閻錫山去年的指示,布置鐵血整軍事宜。接到梁化之的電話,不敢怠慢,立刻跳上專車,以最快速度趕往整個克難坡最核心所在,閻司令長官公館。

自打去年公開與八路軍翻臉之後,克難坡這個耗時兩年構建起來的軍事重鎮內,警備級別就一直保持在最高級。原本就狹窄崎嶇的青石板路邊,到處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沙包。哨卡隔著二三十米就是一道,對來往車輛人等嚴加檢查,一道比一道手續嚴格。即便哨卡外等待通過的人員排成了長隊,也絕不肯輕易放行。

趙承綬和王靖國兩人的專車,因為級別的原因,當然不在警衛人員的檢查範圍之內。盡管如此,二人也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待來到閻公館門前,侍衛長張逢吉已經等在那裏多時了。不待汽車挺穩,立刻帶領幾名侍衛搶先上前拉開了車門,同時大聲說道:“報告二位長官,老總在四孔等著你們!梁秘書長說,他去接次壟先生了,讓您二位到了之後就自己先進去,不用專門等他!”(注1)

“啊,次壟先生也要來?!”趙承綬和王靖國兩個微微一愣,異口同聲的追問。

“當然!是老總命令梁秘書長親自去接的!”侍衛長張逢吉想都沒想,帶著幾分佩服的口吻大聲回應。話音落下,他自己也是一愣。趕緊將頭轉向了門外,目光裏充滿了困惑!

能被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稱做先生的,整個晉綏軍體系內,只有已經年過古稀的山西省黨部執行委員會主任趙戴文。此公雖然手中不染軍權,卻是閻錫山早年留學日本時就結交的摯友。陪後者從辛亥起義,誓師北伐、中原大戰一路走到現在,參與了晉綏軍的所有重大決策。閻錫山在事業上的每一次進步,背後幾乎都有此公的影子。因此在晉綏體系內,素有隱相之名。體系內所有高層人物,包括閻錫山本人在內,提起他的名字來,都會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先生!

然而最近兩年,這位次壟先生,卻離權力的核心越來越遠了。首先因為他積極推動組建新軍,引起了晉綏體系內部很多老將的不滿。其次,去年秋天的時候,他在晉系決定武力解決新軍之時,大力勸阻,導致消息泄漏,舊軍坐失最佳戰機,進而令很多人都開始懷疑他對晉軍,對閻司令長官的忠誠。再次,也是最致命的問題,就是去年年底和近年年初,晉系決定與日本人進行接觸,曲線救國之時,他居然當著一幹將領的面兒,跟閻司令長官拍了桌子,宣布如果晉系投降,他立刻去跳黃河。寧可一死,也不跟在座眾人同流合汙!

最後這一次,可是徹底觸到了閻司令長官的逆鱗。當即,被閻司令長官厲聲斥責了一通,然後命令警衛送回家中“讀書養氣”。當時,趙承綬和王靖國等人都認為,閻司令長官即便原諒了此人,也不會再向他咨詢任何建議。卻沒想到,才隔了短短幾個月,閻司令長官居然就忘記了二人之間的爭吵,非常大度地又派機要秘書梁化之去接這位次壟先生!

既然閻司令長官已經決定不計舊惡了,作為閻錫山的心腹愛將,趙承綬和王靖國兩人自然就要做得更熱情些,幹脆站在門口跟侍衛長張逢吉一道恭候次壟先生的大駕。一則這樣做可以適度地表達他們對次壟先生的敬意,體現閻司令長官一直所提倡的“尊老敬賢”精神。二來,借著等待次壟先生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也好稍微做一些準備,免得一會兒在閻司令長官面前表現太差,影響了自家的地位於形象。

侍從長張逢吉是個很純粹的武林高手,官場中的彎彎繞一直不是很在行。雖然不理解閻司令長官對次壟先生的態度怎麽突然又轉冷為暖,卻絲毫不影響他心中對此人的尊敬。見趙承綬和王靖國兩人決定留在門口陪自己一起等人,很是理解地點點頭,笑著建議道:“兩位將軍不妨先進去跟老總報個到,然後再出來等。我估計閻司令長官等會兒,也會親自出來迎接軍師!”

“多謝張總長!”雖然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建議,卻令趙承綬和王靖國兩人眼睛一亮,立刻認認真真地向張逢吉道了個謝,然後留下貼身警衛,交出配槍,並肩快步走進了院子。

院子內部,打掃得極為幹凈。閻錫山本人不喜奢華,因此幾座窯洞的外觀也非常簡樸。除了門窗上都鑲嵌了大塊的玻璃外,與其他富裕鄉下地主的私宅沒什麽兩樣。隔著老遠,人的目光就能透過玻璃,清晰地看見第四孔內,閻司令長官伏案辦公的身影。頭壓得很低,背也已經有些馱了,但是握著毛筆的手卻依舊非常沉穩有力,每次移動,都顯示出此間主人的強大與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