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情(5)

呃!這兩個狗才聯手謊報軍情,怎麽卻怪到我頭上來了?!閻錫山眉頭一皺,有股怒火從腹底直沖腦門。但是看到趙戴文那雙深邃而明澈的眼睛,已經湧到嘴邊的駁斥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了,心中怒火也迅速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大半輩子在陰謀詭計中打滾兒,他閻百川欺騙過無數人,也被無數人欺騙過。但是,唯一從來沒有欺騙過,並且也不會擔心對方欺騙自己的,就是眼前這位趙老哥。可以說,自從雙方決定武裝推翻滿清朝廷那一刻起,趙戴文就在全心全意地支持著他。即便偶爾跟他的意見有沖突,也是為了晉綏軍的長遠打算。從沒試圖從他這裏得到些什麽,或者拿走一部分資源去另立門戶。

這是他的兄長,他的摯友,他的軍師。他與他一如三國時的劉備與諸葛亮。三國時的諸葛亮還要依靠劉備的提拔和賞識才能一展所長。而趙戴文在與他閻百川相逢時,卻是他的老師與參加反清大業的領路人。他們兩個將準備用來起義的炸彈藏在隨身包裹中,從東京結伴走回太原。他們那個時候,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一無所有!

想到這輩子趙戴文為自己的無私付出,閻錫山心中的怒火就再也燒不起來。而趙戴文也從閻錫山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中,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話可能說得太重了些。輕輕嘆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道:“他們兩個膽大妄為,無論怎麽懲處都不為過。可是,事情發生了不究其本源,你又如何防得住下一次背叛?!總不能將所有高級將領都撤掉,自己到前線坐鎮指揮吧!以眼下咱們晉綏軍的規模,你又怎麽可能忙得過來?!”

一席話,說得閻錫山頻頻點頭。長嘆了一聲,苦笑著解釋道:“老哥說得對!這事兒的確得從根子上找原因。我剛才有些急怒攻心,所以就亂了方寸!”

“有什麽好急的?!”趙戴文笑著搖頭,“他們兩個還敢把隊伍拉走?!放心,據我觀察,趙瑞的本事連傅宜生一半都達不到!在軍中的威望,更是差得遠甚!如果你想拿下他們兩個,估計派一個警衛連下去,就能解決問題。根本用不著大動幹戈!”

“那倒沒有!”閻錫山笑了笑,心虛地搖頭。“只是,只是眼下他們那個師,所在位置有些特殊!”

聞聽此言,趙戴文登時微微一愣,皺起眉頭,低聲問道:“你把騎一師擺在了哪?難道附近還有日本人的大股部隊麽?!百川啊,你到底怎麽想的。這兩個人要經驗沒經驗,要威望沒威望,怎麽可能當得了大任?!”

“不是,不是!那附近只有蒙疆駐屯軍的一個中隊,還不是滿額。所以我才把騎一師擺在那邊!”閻錫山被問得臉色微微發紅,趕緊低聲解釋。

“騎一師附近只有一個日軍中隊?小鬼子也太不把咱們晉軍放在眼裏了!”趙戴文又是微微一愣,感慨的話語脫口而出。說完了,才突然想起來前一段時間晉軍打算與日寇暗通款曲的醜事,心中頓時一涼,有股抑郁之氣慢慢從嘴裏吐出來,彌漫在窯洞中久久不散。

閻錫山剛才一直刻意不提晉軍已經跟日本人之間已經達成了初步“和平共處”的協定,就不想讓趙戴文又在此事上跟自己糾纏起來沒完。此刻見對方已經猜到了真相,只好笑了笑,硬著頭皮說道:“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新軍被八路給拉走了,中央軍又盯著咱們手中最後這點兒地盤,如果我還繼續像先前那樣跟日本鬼子硬拼的話,估計用不了一年,咱們晉綏軍最後這幾萬人馬,也會葬送得幹幹凈凈!孫連仲的隊伍在台兒莊拼光後,重慶方面是怎麽對待他的,老哥你也看到了。我怎麽敢再步他的後塵?!”

不待趙戴文說話,想了想,閻錫山又繼續補充,“不過老哥你放心,閻某人可以對天發誓,跟日本人之間,只是虛與委蛇。絕不會真心投靠他們,絕不會真的出賣祖宗!”

“唉——!”趙戴文又是報以一聲長嘆,望著閻錫山日漸憔悴的面孔,半晌無法再說一個字。以他對閻錫山的了解,相信後者剛才說得的確是心裏話。跟日本人之間勾結,只是為了保住手裏邊最後這點家底兒,而不是真的想去當兒皇帝。這也是閻錫山最擅長的本領,在幾大勢力當中左右逢源,謀取晉綏系利益的最大化。只不過原來他逢源的對象是奉系、直系和南方的廣州革命政府。而現在,則換成了日寇、八路和國民黨中央政府而已。

如果光站在晉綏系的立場上,很難說閻錫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但是,如果跳出晉綏系這個小團體之外,站在國家與民族的立場上,閻錫山的行為絕對是大錯特錯,即便把整條黃河的水倒出來,都無法洗幹凈他的罪行!